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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最全] 【蛮村】(第三部1-17章14节)作者:张六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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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村】(第三部1-17章14节)作者:张六庄

蛮村


作者:张六庄
字数:485232


    第二卷《蛮村3》第一章初春

    (1)

    春寒料峭,还有些慑人的冷风,但从白日里看那枯树的枝丫已有了发绿的迹
象。在这个傍晚,刚过完年不久的白家庄显得很是宁静,因为不在是年,好些人
已经失却了去街上溜达的兴致。因为已经过了年,村里面少了好些人的身影,大
多数的年轻人去了繁华的都市,那里是他们开拓梦想的地方。在外面拼搏几年,
回来后,男家总能盖起蔚为壮观的大瓦房,女家也能陪带数额相当的嫁妆。在这
个时候,串门也不便宜,因为正是吃晚饭的时候。于是,这新开通的、宽阔的、
能代表白土山政绩的大街就显得异常冷清了。

    不过,每家每户里面却是灯火辉煌。或者是在做饭,或者一家人已经围坐在
一起其乐融融地吃着喝着了。在这点点灯火里,有一家就是属于白强的。

    白强、彩虹还有他们那个可爱的女儿妮妮正厨房里吃饭。这里的农家小院,
按照房间的布局,主要是有两部分,一部分是正房,座北朝南,一般有三间或五
间。另一部分是配房,或朝东,或朝西,不算过道的话,一般有两间或是三间。
生着煤火,主要做厨房用,冬天冷了也会在这里休息,这一日,白强一家就是在
这配房里吃饭的。

    干了一天的活,白强饿极的样子,顾不得别人,埋头猛吃。而在一旁的彩虹,
吃一口就喂妮妮一小口,妮妮的手总是不得闲,来回拍打着,彩虹喂她饭时真是
费尽了力气,那头像拨浪鼓似的,左边喂她,头扭向右边;右边喂她,头却又扭
向左边。好不容易把勺子伸到嘴里去了,却又吐得满嘴都是。彩虹笑着生气,赶
紧拿手帕去给妮妮擦。尽管妮妮现在的主食还是吃奶,但是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吃
饭的时候,彩虹不想把着宝贝疙瘩给冷落了。而白强依旧只顾自己,在一旁大口
地吃着。

    桌上放着一碗炒鸡蛋,已经被他吃去大半了。白强还在拿筷子不停地夹着。
彩虹生气给白强看,而白强却没有看出来,气不过,就一把把那鸡蛋碗给夺了过
来。

    “你……”白强正吃得起劲,不知道彩虹为何做出这样的事来。

    彩虹努着嘴,指着碗说道:“都是你吃了,给孩子也留几口。”

    白强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笑道:“呵呵,让她吃,让她吃!”自己则夹了咸
菜丝和着饭一起吃。

    看白强快要吃完了饭,彩虹说道:“强哥,我想给你说个事儿?”

    “啥事?”白强扒拉着碗里的最后一口饭说道。

    彩虹一边吃着,一边喂着妮妮,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现在都知道养鸡能
赚钱,这开了春儿,村里面又多建了几家鸡场。咱家的那个鸡场本来规模就小,
争的钱也比人家的少得多。我想把规模再扩大一下。”

    “那就扩大吧,家里面你作主,想咋着就咋着。”白强站了起来去舀汤,回
来时把碗重新放到桌子上,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虹,咱不是说好了要盖新房
么?咱庄子也分了,你看前院后院都盖好了,咱还在这儿破屋里住。”

    “我想过好多次了,觉得咱还是不盖新房的好。”彩虹吃完了饭,把妮妮从
自制的摇篮里抱出来,给她擦着嘴,说道:“咱现在钱不够,要建新房又要东挪
西借的。可这些钱用来扩大咱的鸡场,那是足够的。强哥,你想想,这房子不能
生钱,但这鸡场能生钱啊!再说了,现在孩子还小,这房子咱住着不漏雨不进的。
这一年咱好好干,等把钱攒够了,来年再建新房也不晚。”

    “嘿嘿。”白强笑着:“你这媳妇,在别人面前腼腆得很,说不出两句完整
的话来。可在我面前,一套一套的,比我这高中生都厉害。”

    刚吃过饭,彩虹就撩起了衣服奶孩子,妮妮衔住了奶头汩汩吃着,四肢不再
弹腾那么厉害了,安稳了许多。听白强这么夸她,彩虹心里也受用得很,就说道
:“现在咱俩人就是一个人,和你说话我是想什么就说什么。和别人我是不想想,
也不想说。”

    白强滋溜溜地喝完了碗里的汤,笑道:“呵呵,我知道。这房子盖不盖的,
也不急于这一时,我是怕苦了你。”

    “现在的日子咋会苦,我是乐还乐不及呢!”彩虹这么说道。妮妮不吃奶了,
彩虹放下了衣服,抱着她站在自己的膝盖上,亲了一口,逗着妮妮说道:“是不
是啊,妮妮?”

    还不满岁的妮妮那里能听得懂,只是咯咯地笑着。看彩虹抱着孩子正玩得不
亦乐乎,白强也识趣,拿起了碗就往锅台上送,准备去刷。

    其实,彩虹表面上高兴,可心里还在想着另外一些事情,前几天她去娘家走
亲戚的时候,她那考虑周全的母亲就给她说了这些,她也觉得在理,可需要给白
强说起时却觉得需要好好的斟酌。毕竟这是拉白强后腿的事情,那白强现正沉浸
在做厂长的喜悦与自我荣耀里。都说夫妻间就应彼此坦诚,直言相对,其实这夫
妻间也最需要说话的方式和口气了。

    前几天彩虹张了好几次口,都没有把话说出来,可这一次觉得这气氛融洽得
很,想着,说出来总不该有多大妨碍的。于是就说道:“强哥,咱这鸡场一扩大
规模的话,那人手就不够了。”

    白强正围着一个围群刷碗,那样子真像是一个家庭妇男。只是刷碗的时候动
作粗暴了些,弄出的声音大了些。或者是他太专心于做这项家务劳动了,以至于
彩虹轻声轻气说出来的话语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彩虹并不泄气,坐在一旁,双手把妮妮抱在怀里,不再让她像小骡子似的乱
弹了。略略提高了嗓门,说道:“这养鸡场的规模一扩大,咱家人手就不够了!”

    “啊!”白强终于听见了,回过了头,也回过了神,说道:“哦——那咋办?”

    这时,彩虹有些吞吐了,抚摸着妮妮的小手,说道:“你能不能把你火葬厂
的活辞了,咱专心去干咱的养鸡场?”

    听到这话,白强的脸色突地不高兴了,还皱起眉头,说道:“虹,你咋说这
样的话!我在那里干,虽然钱不多,可等咱老了,咋——还可以拿国家发的退休
金,咱土山哥都还没这待遇呢!”

    “可——”彩虹想说,可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但又想,反正这话已经开
了个头,等以后慢慢的说就是了。于是,就没有再说。

    但白强却有些纳罕了,他刷完了碗,解下围群掇条凳子和彩虹坐到了一块儿,
说道:“虹,我干得好好的,你咋不想让我干了。是不是觉得我干这活不爽利,
或是听别人说啥话了?”

    “没,没……”彩虹遮掩着,彩虹知道不能给他说实情,这样的话更会伤着
他,支吾着,“我,我就是顺便说说。觉得咱这鸡场来钱快,而你在厂里又累事
又多,所以才不想让你干的。”

    “没啥!”白强轻拍着彩虹的肩膀说道:“咱不都是为了这个家么!”还想
和她说些什么,这个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拍着脑袋,说道:“糟了,今天
刚领的工资,我忘在办公室里了。门可能还没有锁。”

    “那有啥?你们哪儿就那几个人!”彩虹随口说道。

    “你不知道厂里的那几个人是怎么样的人,我不放心。”白强站起来说道:
“不行,我得去一趟。”

    抱着妮妮,彩虹也站了起来,望望窗外,说道:“你看天都这么晚了,就不
要去了。明天早点去上班不就成了?”

    白强却说道:“现在天刚黑,时间还早,我还是去一趟吧!要真是没了,上
个月那就白干了。”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彩虹于是也没有一味地去阻拦,只是说道:“那你早去
早回。”

    彩虹随着白强走了出去,到院子里时,看到白强正在推自行车,担心道:
“晚上天冷,你把大袄给披上吧?”

    “不了!”白强应着,他心急去拿他的工资。

    (2)

    白强从院子推出辆自行车,走出家门后便跨了上去。

    刚骑出胡同,一股冷气就迎面扑来,白强不禁打了个寒噤,心想,看来媳妇
说得对,应该把那件厚棉袄穿上再出来的。但又想离那厂子就几里地远再回去一
趟的话就不值当了,虽然才走出去不远。于是就咬着牙往前蹬着车。

    天上没有月亮,但晴朗得很,无数颗星辰缀满了天空,让这夜幕无比的华丽,
它是宇宙的晚礼服。只是,它的光彩照人却让这地球显得更加的昏暗。若是没有
从邻街的院子里传出来的光亮,恐怕让一个眼力很正常的人看清楚周围一米以内
的物体那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路还是土路,坑坑洼洼的,白天骑自行车时就一上一下的,颠簸得厉害。不
过路上并没有什么人,也好在白强对这段路熟悉得很,再凭借他精湛的骑车技术,
一般是不会出什么事故的。

    走出了村子,身后的灯光不停地摇曳着,眼前的田野是灰蒙蒙的一片。风也
更大了,嗖嗖地往胸口里灌,透心地凉。这个时候眼睛只能起辅助作用了,白强
全凭着感觉和经验在这乡间道路上穿行。

    很快就看到前方茫茫的田野里出现了一丝光亮,那就是他的火葬厂所在的地
方。看到了亮光似乎就是看到了希望,它犹如灯塔,指引着白强用力向前蹬去。

    在离大门几米外的地方白强跳下了车,虽然没什么值钱的物件,虽然这里是
一个骇人的地方,但一直以来都是由老羊倌在这里看门守夜。把车支在门旁边后
就去敲门。叫了几声,却没有人应。

    不过也没关系,作为一厂之主,白强手里拿着钥匙。不等老羊倌回应,就自
己打开大门进去了。刚一进去,一阵风就猛烈向他扑来,这院子里有着比似乎比
田野里要响许多的风声,怪不得老羊倌没有听到白强的喊叫。白强下意识的用手
挡住了脸,以抵挡这猎猎冷风的侵袭。

    他的办公室就是距大门最近的那一间屋,白强以为老羊倌睡着了,就不想去
惊扰他了,准备那了钱就走。

    可就在他锁上房门转身要离开时,无意间看到殡仪厅后面竟然有亮光传过来。
而那后面就是停尸房。

    做为这里的厂主,白强早练就了过人的胆识。以为是工人疏忽了,白强看到
了就不想去浪费电。于是就顶风走了过去。

    这时,风更大了,刮得人睁不开眼,似乎在有意阻碍他的前进。空气中有一
种焦糊的味道,也一齐从前面袭来,不过白强的嗅觉器官早已对这样的味道麻痹
了。眯着眼一味地向前走,好不容易走到屋檐下面,那风终于减弱了许多。

    可在这个时候,不可思议的情况发生了,白强正想着推门进去,却发觉屋里
面有动静。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没有太在意就顿了顿,径直推门进去。

    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眼前的这一切惊得他说不出一句话来,老羊倌裸
了下身,正爬在一个女人身上不停地动作着,而那一个女人一动不动,下身露着,
上身被盖了白布,任由老羊倌蹂躏着。白强知道,他身下的那个女人不是一个正
常的女人,而是一个死去的女人。确切地说,是因为喝毒药死的,今天下午才由
她的家人送到这里来。做为这里的厂主,在这几个月里,白强已经见惯了生死,
可是眼睁睁的看到一个老头在做这样的事情,也真是他无法经受,无法想象的。

    老羊倌深信在这个时候是不会有人来打搅他的,肆无忌惮地,正在兴头上,
却突地听到门吱嗡一声,冷不丁地回头一看,却见是白强,吓得两眼圆睁,腾地
一下从那身体上跳开了。犹如晴天里打下一个霹雳,打得他全身颤栗,爬在地上
深深地低着头,一刻都不敢抬。

    等白强回过神来,什么话都没有说,跌跌撞撞地,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那门里刮进的冷风,吼吼地叫着,拍打着那扇门窗啪啪地作响。老羊倌浑
身哆嗦着,依旧在那冰冷的地板上趴着。

    突的一下,盖在那女人身上的白布刮到他的头上,老羊倌抬起了头,发现白
强一声不吭地走了,可回头一看,却看到从那床上投来两束狰狞的目光。

    “啊!——”老羊倌吓得大叫,来不及提裤子就爬起来东倒西歪地跑了出去。

    那女人是今天下午被送来的,因为各种原因,不敢唐突地就给火化了,主人
家给火葬厂交待,要给她认真化化妆,穿最贵最好的寿衣,可怜的女人阳世里未
曾享过福,阴世里却受其隆重的待遇来。这其中,最主要的是因为明天她的娘家
人还要来,这大抵都是要做给他们看的,不能有一顶点儿的闪失,否则的话男方
家就很难能过得去,不但会遭女方家的责难,就是外人知道了也会说三道四的。

    老羊倌做的就是给人化妆穿寿衣的差事,十里八庄找不来人做这事,而厂里
又花不了大价钱去请外面的人,于是就只好由他来做了。还好经过别人的一番教
导之后,迂腐的老羊倌最这事还真能上手。

    那女人被送来时已经是下午的下半晌了,再者,这一天还要忙一些,有两具
尸体还要立即进行火化,等做完这些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其它工人都已经回家
去了,留老羊倌一个人在这里看院。

    像往常一样,草草地吃过了饭,想着还有一个人等着他去化妆,于是关上大
门后就来到了停尸房。戴上手套,捂上口罩,煞有介事地把那人拉了出来。刚来
厂里时,做这些事情还有些胆怯,但现在对他而言做这些已经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情了,与在地里干活并没有什么不同。

    掀开了盖在身上的那层白布,看到了那张苍白的脸,脸型已经扭曲,老羊倌
虽不是法医,但是能够看得出来,她不是正常死掉的,最大的可能是喝毒药死的。
前段时间还烧过一个上吊死去的人,比这个更狰狞。看她的模样,最多有四十岁
的年纪。而且生前长得也不算难看。

    老羊倌用布给她盖住了脸。

    然后,拿出了一把锋利的剪刀,那剪刀在灯光的照射下霍霍生光,老羊倌拿
起了它一点一点地去剪她的衣服。

    屋子里很静,其它几张并列排着的床都是空荡荡的,上面盖着白布。在那头
顶的灯光下,剪刀剪衣服发出沙沙的声音,仿佛老鼠的叫。外面传来了呼呼的风
声,此外就没有了别的响动。

    仿佛是在拨洋葱,老羊倌一层层地把那女人的衣服给剪了下来。

    在把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件的剪下来的时候,老羊倌那如豆的瞳孔里发出淫亵
的亮光来。来火葬厂已经有小半年的时间了,这是他接触到的第一个年轻的女人,
至少在他眼里她是年轻的。

    看着这么样一个女人躺在自己面前,本来是如死鱼般沉静的心,却也变得躁
动起来。颤抖着把手放了上去,那皮肤似乎还有弹性。那扎眼的寿衣还在一旁放
着,等着老羊倌去给她穿上。外面的风拍打着窗棂呼呼地响。但老羊倌眼里只有
白花花的一片了。匐在女人身上,他知道这时候肯定不会有人来,这里的一切都
是他的,他也不去想自己现在在做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滚一边去吧,脑子里仿佛
有只喇叭咋嗡嗡地响,身体里仿佛有只手在使劲推着他去一个无底的深渊。……

    白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反正是骑着自行车回到了家里。脱掉
了衣服,钻进了被窝却感到全身还是麻木的。

    彩虹披了件衣服,正半趟在床上掐辫子,看白强风风火火地进来了却一句话
也没有说,纳罕得很,就问他:“强哥,咋了?”

    “没——没啥!”白强还没有从那副景象里走出来,支吾着说道。

    看白强的那副模样像着了魔似的,她将信将疑,起来下了床,她要去茅房里
拿尿盆。走到院子里时,觉得白强这次进来得莽撞,不知道有没有把大门给插上,
去看了看果真没有插。轻声骂了句白强“马大哈”,然后就把门给插好了。

    从茅房里端来尿盆后就放到了门的后面,回头看床上,妮妮在床里面显然已
经睡着了,而白强身体在被窝里直直地趟着,但眼睛也直直地看着,却是那样的
无神,不知道他看向那里。

    “强哥,到底咋了?我看你一回来就不对劲!”彩虹问道,可白强似乎没有
听见,一脸呆滞的表情,于是彩虹又加大了声音,叫道:“强哥!……”

    “没啥?我不是说过了——没啥!”白强有些不耐烦了,索性就转过头去,
不理彩虹。他不是不想,是不敢把今天见到的事情给彩虹说。

    看自己的男人这样,彩虹也没有生气,只是嘟囔着:“人家只是关心你,又
没有说你啥!看你气的?”说着就倒了水去洗脸和手脚,她是一个爱干净的女人。

    洗完后彩虹也解衣上床了。都说养孩儿不容易,妮妮今晚没有大闹,这让彩
虹觉得舒畅之极。钻到被窝里躺好后就拉灭了灯,这张大床上,丈夫在左,孩子
在右,丈夫的呼吸声粗重,孩子的鼻息声轻微,她被夹在中间,身体里就像灌了
蜜糖一样,甜得她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这时,从身体深处蔓延的欲望也隐隐地扩
展开来。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轻轻地喊着:“强哥,睡了没?”

    但是她还是侧过身,这时带动那棉被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尔后从背后慢
慢的抱住了白强,从上到下,慢慢地,那只虽不光滑但很是柔软的手在那健硕的
身体上轻轻地游走着。在自家男人面前,她没有做女人的羞赧,长期的夫妻生活
已经让她具有了放肆的勇气。

    可白强今天却有些反常,他的身体始终僵着,几乎不给彩虹丝毫的回应。但
是彩虹也有她的杀手锏,一声不出的,整个身体仅仅地帖着白强,那只不安分的
手慢慢地向下滑去。

    白强没有睡着,即使是睡着,也被彩虹的动作给弄醒了,他知道她要做什么,
她能主动要求,这的确是很少见的。但他今晚确实不想,于是推开了彩虹的手,
嗫嚅着说道:“累了一天啦,睡吧!”

    这样随口说出来的一句话却不啻暴风骤雨,把那种柔情蜜意的氛围与春意浓
浓的感觉一下子给淋得踪迹全无了。此外还有些许的尴尬,不过这也是永远不会
被外人所知的尴尬,在这黑黑的夜里,彩虹的脸色也是红了一阵子的,只是很快
就烟消云散了。恢复过来后,就又替白强着想起来,他在想:今天晚上他出去事,
一定是遇到了一些事,否则的话,是不会这样的。看来今天晚上他是不想说的,
那么,到了明天再去问他吧!……这么想着,彩虹就侧过身来,抱着妮妮,很快
就睡着了。

    (3)

    当第一只公鸡开始打鸣时,其它的几只公鸡也接连叫了起来,在这样此起彼
伏鸣叫声中,白家庄的村舍、胡同、大街、院落逐渐亮堂了起来。它们的叫声常
能惊扰许多人的睡眠,不过,绝大多数人已经习惯了它们的惊扰。懒人听到了转
过身继续去睡,可勤劳的庄稼汉揉揉惺松的睡眼,从睡梦中醒来,穿上衣服,又
要开始一天的劳作了。

    胡同里,大街上还是霜气腾腾的,这时候,突然从大街的尽头传来刺耳的叫
声,那声音越来越近,听清楚了,是人声,不停地喊着:“我是畜生啊,我就是
该千刀万剐的畜生!让我下地狱吧,……”声音有些沙哑,而且还能判断出来是
一边跑着,一边喊出来的。

    那声音明显是已经喊得走了形,很难判得出是谁的声音来,庄稼汉拿着锄头
正纳罕着,听声音,感觉那人走向这里跑来的样子,于是就在一旁立着等着瞧景。

    一个黑影的轮廓已经出现在视野里了,并且很快就变得清晰起来,那个人衣
衫不整,佝偻着身子,是跌跌撞撞地朝这边跑来的。一个村里就那么几个人,当
那人从庄稼汉身边经过时,他睁的了眼睛看,已经看出来是谁了,那是老羊倌。
当老羊倌从他身边经过时,庄稼汉喊着:“老羊倌,你这是咋了?”

    老羊倌没有理他,摇头晃脑地喊着:“我不是人,是畜生,让我下地狱吧,
让我不得好死……”

    庄稼汉自言自语着:“整天介在火葬厂里干活,八成这老羊倌是鬼上身了。”
也没有多想,扛其了锄头就向村外走去。

    大街又恢复了先前的冷清。除了那勤奋的庄稼汉,还没有多少人起床,只是,
老羊倌那渐行渐远的吼叫声还能够听得清。

    在彩虹一声又一声的叫起中,白强也早早起来了,不过,这个时候太阳已经
出来了。做为厂长,他能身先士卒,不能带头迟到,匆匆地吃着彩虹天未亮就给
他做好的早饭,就登上自行车去上班了。

    大街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不似方才那样冷清了。白强像往常一样骑着车行
驶在大街上,同每一个见到的人热情的打招呼。

    东天的太阳高高在上,用它那耀眼的光芒把白家庄照得如水晶般透亮。整座
村落仿佛被水洗过一样。清新的空气里含着足够的水分,人在其中,就仿佛置身
于辽阔的大海。

    没有被任何梦打搅,昨晚,白强美美地睡了一觉,再有着清爽的环境,白强
的心情也畅快的很。一路上都吹着口哨。

    可当他骑到门口前下车时却又傻了眼,那大门是开着的。于是乎,昨夜那不
堪的一幕幕又回到了他的脑海里。再往里面走时,他不禁皱紧了眉头。

    “老羊倌!老羊倌!……”籍着这可怜的老头与自己的父亲是老相识,如果
说以前对他那怕还有一丝的尊敬的话,那么现在对他真的可以说是鄙夷之极了。
来到了这里,一天的好心情就全给破坏了,白强把车支好后有些不耐烦地喊着。

    可是喊了好久却没有人应,“……老羊倌……”他喊叫着进了老羊倌平日里
的值班室,里面没有人,那肮脏的床上只有一团破烂不堪的被褥。

    白强退了出来,又去别的地方寻找,可这厂子就巴掌块大,找来找去,自然
而然的又来到了停尸房前,要进去时,白强心里真有一些忐忑了。既然老羊倌不
在别的地方,那他肯定就是在这个屋里了,又想起昨晚那不可思议的事情,实是
不知道现在进去又会是怎样的情景。

    不过,他还是慢慢的走近了,听里面并没有多大的动静。小心翼翼地去推门,
从门缝里看,看不到任何人影。慢慢的把门打开了,确切地看到那女人还在床上
躺着,下身赤裸着,而床上床下还是一片狼籍,老羊倌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愤怒已超过了胆怯,白强现在狠不能就把老羊倌给抓起来,狠狠地揍他一顿。
可现在又一时逮他不着,白强也明白,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不是抓他,而是帮老
羊倌料理“后事”,天已大亮,这里很快就有人来了。要是让别人看到这些,那
后果真是不堪想象的。

    于是白强就做起了老羊倌的活计,给那女人穿衣服,化妆,作为这里的厂主,
他也亲自做过不少这样的活。刚刚做好这些,白强还没有来得及舒缓一口气,这
时候就听到从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白强赶紧走了出去。是邻村负责烧锅炉的工人来了。那人姓王,四五十来岁
的年纪,面容略黑,但长相看起来极为老实,也是一个老光棍了,平常不怎么喜
好说话。就是和白强见面时,若是白强不先理他,他是不会主动打理白强的。

    白强见是他,就作笑招呼道:“王师傅,来啦?”

    “哦,来了。”王师傅应着,就弯身铲煤去了。

    白强走到院子里还是气不打一处出,毕竟还是有些年轻气盛,一心想把这老
羊倌抓住为后快。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跨上了自行车,准备到村里找他去。一
年里除了偶尔几次去乡里赶集卖羊,十多年来,他连白家庄都没怎么出去过。白
强料想他一定是躲到村里他那间破土屋里的,不会去别的地方。

    进到村里时,他还在使劲蹬着车,连招呼都不和人打。远远地就看到有一群
人聚集在大街的一旁,白强只是瞥了一眼,他从小就没有看热闹的习惯。想要径
直骑过去,这时却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你们看,是白强!”

    接着,又有几个人在叫,“强子,你先别走!”“别走!”“老羊倌掉到井
里了!”……

    白强只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并没有听清楚这群人的喊叫。但也已经意识到了
——这里的热闹可能是和自己有些关系的。

    于是就握住了闸,下了车,并把自行车放在一边就走了过来。大多数人的眼
光都向白强投来,又有人对白强喊:“老羊倌跳井里去了。”

    “啊!……”白强这一次听清楚了,不免惊诧起来。

    众人闪出一条道来,让白强去看。白土山和山子就在井边上,已经有人下井
去捞老羊倌了。

    见来人是白强,白土山皱着眉头问他:“咋会事?老羊倌咋会无缘无故地跳
井?”

    “他是……”白强本意是要说出老羊倌在昨夜那样的情形,可是这一次脑子
转了一下弯,看有这么多人在围观,就没有说出来。低着头,只是支吾着说道:
“我也不知道!”在白强面前,白土山还俨然是他的领导。

    “不知道!不知道!你这厂长是怎么当的,要是出了人命该咋办?”白土山
一边看着井下,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斥责着。

    白强低下头,有这么多人在看,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却也只能做吃了黄连
的哑巴。

    还要那人很快就把老羊倌给捞了出来。把他放下后,可怜的老羊倌如一滩烂
泥倒在地上。

    “白大膘子,你看看是怎么回事?”白土山指着老羊倌说道。

    这白大夫在这儿看了好长时间热闹,白土山早就注意上他了。还好他是医生
还懂得一些救人的常识。

    白大夫临危受命,用那两只粗糙的大手就使劲去压老羊倌的肚子,包括白土
山、白强在内众人都巴望着看,就在大家认为老羊倌要命归西天的时候,大概过
了一刻钟的功夫,老羊倌的嘴里开始汩汩地冒起水来。这时,彪悍的白大夫已经
是汗透衣被了。

    老羊倌睁开眼时,看到众人,就傻笑,弹腾着腿站了起来,不顾全身已湿透,
来回拍着屁股,像一只老猴子,冲出了人群,叫道:“我不人,我是畜生,我不
是人,我是畜生。上刀山,下油锅,呵呵,上刀山,小油锅……”

    看来老羊倌真是傻了,在场的人瞠目结舌地看着。白土山推了推在一旁的白
强,又问道:“昨天还是好好的,咋无缘无故地,说傻就傻了?”

    “我——我也不知道。”白强吞吐着。

    山子皱起了眉头,一副思考深奥问题的样子,说道:“该不是鬼上身了吧!”

    白要篙对山子的话信以为真,向他堂姐夫白土山提议道:“要不咱找白大仙
给他瞧瞧去?”

    “瞧你妈个头,管他是什么鬼上身呢!疯就疯了吧。”当着众人的面,白土
山这么说道。老羊倌拍着屁股跑得无影无踪了,白土山对这事情也就不关心了,
转而又要问白强,白强看他那副架势,立即条件反射式地说道:“我不知道!”

    “强子,你不也是鬼上身了吧。我问什么了你说你不知道?”白土山觉得有
些蹊跷了,不过,这老羊倌的事的确引不起他多大的兴趣来。拍着白强的肩膀,
转而又说道:“我是问你,厂里面昨个烧了几个人?”

    “五,五六个吧。”白强机械地回答着。

    “呵呵,还不错。”白土山似乎是在夸白强,看他还愣在那里,就说道:
“快回吧,快回厂里去吧!”

    看白强推着车愣头愣脑地往回走了,白土山给白要篙使下脸色,白要篙却没
有领会,就斥道:“该去做买卖了。”

    “唉!——”这下白要篙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领着和自己年龄不相上下的几
个年轻后生朝白强离开的方向走去。

    白土山说到的买卖在白要篙的带领下,已经进行了些日子了。

    办公的地点就在那老神树下面,支了一张桌子,闲时就是一干人等围着桌子
玩扑克,忙时就一个一个的在站在街一旁恭候着,有时刮风下雨也要值班。

    这不,还真没过多长时间就来了一笔生意。从远处驶来一辆拖拉机,后兜里
坐满了人,还拉着一具棺材,刺耳的轰鸣声里还夹杂着人的哭声。白要篙叼着半
截烟,赶紧让人把木桩放到了路中间。

    那三马车驶到这里时,有这木桩挡着道自然就过不去了,司机不得不把车给
停了下来。

    白要篙的手下有一油嘴滑舌的家伙,提着一个篮子,假模假样地来到车跟前,
嚷道:“人有悲欢,富贵在天。生死无常,节哀顺变。……”

    不知道从那里偷来的几句词,听得人是云里雾里,连那车上的孝子都忘记了
哭。看他说完了,司机小心翼翼地说道:“兄弟,让我们过去吧?”

    那人也不说话,走到了车厢旁,恭恭敬敬地把篮子举过了头顶,孝子低头看
到了,那篮子里放的是纸钱。在这一片儿,老人去世,亲戚朋友,邻居街坊都有
给主家送这纸钱的风俗。还未从悲痛里恢复神智的孝子以为这是他的一位远方亲
戚,中国,有着非常繁复的亲戚系统,有不认得的,那也是常事。孝子说了声
“谢谢”便接过了。

    司机看到了身后这一幕,也以为他们是亲戚,挂上了档,就要出发了,可是
又有几个人挡在了车前,看他们一副凶神恶煞、吊儿郎当的模样,似乎是早有准
备了。那个送纸钱的家伙也回到了原地,加入了这支挡路的队伍。

    看到这种场面,司机胆怯了,不敢说话,等了良久都不见车开动,那孝子就
从车上跳了下来。真把那送纸钱的人当作是亲戚了,说道:“咋了,兄弟?”

    “谁是你兄弟!”那个送纸钱的人是一副不屑的嘴脸。

    孝子似乎还懂些事,赶紧从口袋里掏出烟来,一一给他们递过去并且点燃了,
说道:“各位大哥,我的老娘前两天没了。你看,我们这不是主动响应国家的号
召,来这里火化来了。”

    白要篙站在这一排人的中间,他的肚子里早就有了一番说辞了,道:“你们
这一路哭哭啼啼的,白家庄的路你们已经走了一大半了,给我们村带来多大的晦
气。我们送的纸钱你也收了,总得该表示表示吧!”

    “这——得多少钱?”孝子知道他们的意思了,试探着问道。

    白要篙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破财免灾,孝子倒也显得大方,就从口袋里摸出了二十块钱递给了白要篙。

    看到了孝子如此这般,这群无赖直冲他翻白眼,白要篙觉得他很不识趣,不
耐烦地说道:“你这是在打发要饭花子呢?”又伸出了那两根丑陋的手指头,说
道:“你瞧好了,我说的是二百,不是二十!”临末还骂了一句:“妈的!”他
不知道那棺材里躺着的就是孝子他妈。

    “那——那这纸钱,我不要了。”孝子把那篮子又递给了白要篙。

    “呵呵!”白要篙冷笑着,说道:“送出去的东西,那有再送回的理?”

    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在车厢里坐着的亲戚,眼睁睁地看着却帮不上什么忙。
这时候,有一位上了年纪的人从车厢里下来了。拉住了孝子的手,说道:“咱这
是过白事呢,息事宁人,息事宁人……”

    “哎!——”孝子无奈地叹出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皱巴巴的钞票来,
数清了,塞给白要篙。

    白要篙接过了钱,扬起手来,俨然如山大王一般,大喊一声:“开路放人!”

    这一伙人就又把那木桩抬到了路两边。司机也是敢怒不敢烟,挂了档就走,
但在心里面不知道把这帮狗崽子偷偷地骂了多少回了。

    逝者的亲人们也忘记哭了,在那震人发匮的发动机的轰鸣声中,一个个麻木
着一张脸。

    这是生者的不幸,也是逝者的悲哀。

[ 本帖最后由 林子口 于 2013-10-11 16:1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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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二卷《蛮村3》第二章强葬

    (1)

    都说入土为安,在白家庄实行土葬的习俗,比中国有文字记载的历史都该要
久远。据说,有些老猴子死掉后,小猴子也是把它给埋到土里去的。这么说来,
在人类与这些灵长共着一个共同的先祖时,就有这样的习惯了。那样的话,这土
葬的历史真是久远得不可稽考了。

    对于白家庄建的那个火葬厂,大多数人都不以为意,因为大多数人都以为,
死对他们而言是一个很久远的事情。可那些风烛残年的老人可不这么想,想这死
了死了还要一把火给烧掉,那真是无比痛苦的事情。

    于是,奄奄一息的老人在病床上含着眼泪拉着儿子的手说:“儿啊,爹拉扯
你这么大不容易,你可不能一把火把我给烧了。”

    那做儿子的也是一个孝子,泣道:“爹,您放心吧,不烧,不烧。”

    老人还不放心,咳嗽着,用尽了全力,说道:“儿啊,不是爹不相信你,是
爹不相信这世道。你——你跪在爹面前——”

    做儿子的很听话,在众亲友的陪护下,跪到了床前,握着老人的手说:“爹,
您消消气,慢慢说。”

    老人的情绪依旧很激动,说道:“你向咱祖宗发誓,你向老天爷发誓,我死
了,你得安安稳稳地把我埋到咱白家的祖坟上。”

    看到老父亲将死不瞑,做儿子的早已是泣不成声了,爬在床上呜呜地哭了起
来。

    老人似乎更急了,道:“你别哭,你别哭。你给我发誓,你要是把我给烧了,
你就是孽子。”

    “爹,我应你,不管咋样都不会然人把你给烧了。”那人捶打着床铺,哭叫
道。

    老人那深邃的眼神望着天花板,胸中的疙瘩解开了,霎时畅快了许多,也觉
不出丝毫的病痛了,老人轻微地喘着粗气,已经能够感觉得到有一种东西在慢慢
的脱离自己,他也感觉到了,他距死亡是如此之近。西方人说,天堂之门已经向
他打开。东方人说,地狱的使者已经在门口恭候多时了,让他忘记前世的一切去
进行下一世的轮回。不管怎么样,——反正是他去了。

    见父亲停止了呼吸,老人的儿子与女儿及其它一些至亲都呜呜地哭了起来。
一方面为着父亲的死,一方面为着做儿女的并不能满足他临终的愿望而觉得愧疚。

    这时,从院子走来一位本家的叔叔,他斥责道:“哭啥,哭啥,都别哭!”

    做儿子的有些不解了,泣道:“叔,我爹都去了,咋能不哭?”

    本家叔说道:“要想你爹不被烧掉,就得听我的。”

    这时,所有的人都不哭了,看着他,现在所有死去的人都要求火葬,不知道
这本家叔能生出什么回天的主意来。

    本家叔说道:“不能哭,哭了就让街坊邻居知道了,想不烧都不行了。想来
想去,就一个办法,赶紧给老哥穿上衣服(寿衣),盖上棺材,趁黑埋掉。入了
土,就是有人知道了,也不会拿咱们怎么样。”

    “那还过不过丧事了?”做儿子的问道。

    “要是过丧事,那全村人不就都知道了。”本家叔说道:“还是按我说的去
做,现在就把老哥给埋了。”

    于是乎,一家人也都顾不得哭了。分成了两伙,穿衣服的就负责给老人穿衣
服,拉棺材的就负责去外面买棺材,找车的负责去找车……忘记了失去亲人的伤
痛,这深更半夜的,一家人也忙得个不亦乐乎。

    到了后半夜,老人已经安安稳稳地躺到棺材里了,棺材已经稳稳当当地放到
车厢里了。那车也已经当当当地行驶在乡间小路上了。

    孝子叫白有福,死的人自然就是白有福他爹。

    (2)

    天刚亮的时候,就有人来地里干活了。他们看到在那大大小小近几十座座坟
地前又多了一座新的坟茔。

    这白家庄的主坟也是有着严格规定的,这一块儿是谁的,那一块是谁的,那
是早就划好了的。年轻人不太注意这些,但年老人很在意自己死后会埋到那里。
怕儿孙们不孝顺,甚至在生前都给自己准备好了棺材。

    虽然没有听到哭声,虽然没有看到他们办丧事,但是已经有人猜出来,那里
面躺着的是谁了。

    在村委会那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白土山正把腿搁在桌子上,剔着牙优哉游
哉地听着戏曲。挂着农村改革家的名头,每天里靠着那火葬厂还有着不菲的进帐。
如今是见谁说谁,逮谁骂谁,这村子里真的是没有一个人能比他过得舒服自在了。

    这时候,电话铃声却突然响了起来,把白土山给惊了一下。打搅了他的雅兴,
他有些生气了,抓起来电话就嚷:“这是谁呀?一大中午的……”不过旋即却又
变得和颜悦色起来,“呵呵,是马乡长啊……”……“……不可能,那不可能。
一定是有人看我不顺眼了,才打我小报告的。我们村全是土葬,乡里这都是盖过
章的……”……“行,行!我亲自去看看。”……“我知道,我们村是模范村,
一定不会给您老脸上摸黑的。”……

    白土山把电话挂上时,不由得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心想,这安生日子还没
有过几天呢,可能又要出事了。

    山子和白土山一起来到了白家祖坟上,山子看到那凌乱的坟茔里又多出一抔
新土来,不由得怒从心来,骂道:“狗日的,还真有人不买老子面子的。老子现
在就给它扒了。”

    白土山却及时的拉住了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这么做,又扭扭头,让他向
四周看看。

    那辽阔的田野上,星星点点的有许多人在劳作,其中有几个已经向他们这边
看了。

    这是祖坟,就是新增的坟茔里睡着的也是白家的长辈。山子跟随土山这段日
子里到忘了自己是白家人了,但是土山却是记得的。挖祖坟——那可是伤天害理
的事情,地里面这么多人,若真是要把坟给挖掉的话,那肯定是会激起民愤的,
可若是不挖,马乡长那一关就过不去。想到这些时,白土山的脑子里又有了新的
主意。

    于是,就对山子说道:“走,咱们回去。”

    “这事咱们不管了,马乡长他……”山子有些不解,不知道这白土山葫芦里
卖的是什么药。

    “走,先回去再说。”白土山这么含糊地给他说道。转过头时,并没有人看
到他那一脸的诡笑。

    回到了办公室,拿起了电话,播通了,毕恭毕敬地等待着那边的回音,说道
:“马乡长么?是我——土山。”山子操着手也探头去听。

    ……

    “对对对,有这么一回事,您真是明察秋毫,是我们村白有福他爹,昨黑儿
被给偷偷地埋了。”

    ……

    “当然,当然,这是我们的错,马乡长,您别生气,我有个法子您听我慢慢
说。这坏事指不定还能变成好事呢!”

    ……

    “就是晚上把他们家坟给挖了,现在不是全县的殡葬改革正火么?让县里的
电视台也去,报道报道咱们乡实行火葬的决心。”

    ……

    “不能太早了,就十一二点吧。让派出所也去,就是有人来闹事了,那些个
穿制服的也能震得住人。”

    “那里,那里,我是马乡长一手提拔出来的,是马乡长领导有方。哦,不用,
不用,您晚上就不用来了。”

    ……

    “是是,您说得是。电视台都来了,您咋能不去?”

    ……

    “好好好,那马乡长,再见!”

    挂掉了电话,马乡长那一脸堆笑的表情就立时消失了,让人惊异他脸上的面
部表情变化得是如此之快。

    在地里,山子说挖坟,那只是一时的气话,或者只是开的玩笑,却万万想不
到白土山真要这么做,有些惊诧,也有些不敢相信,就道:“你真要把坟给挖掉?”

    “那还有假?”白土山一脸的坚定:“家家户户都烧了,他家有六个鼻子八
个眼啊——搞特殊!”

    “可——”山子正要说话。这个时候,白强进来了,一脸的愁容,如丧考妣。

    不晓得别人在做什么,反正是他一进门就说道:“土山哥,这厂长我是不想
干了。”

    见是白强,白土山并不理会他在说什么,劈头就道:“你不来找我,我到要
找你去。你知道咱村发生了多大的事不?马乡长都要骂到我头上来了。”

    劈头被这么一问,白强变得有些丈二和尚了,吞吐道:“咋——咋了?”

    白土山做出一脸温怒的模样,说道:“本来以为你能独挡一面了,才让你去
挑这担子的,想不到却还让我操心。”

    “咋了?”白强似乎忘记自己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了,以为自己闯下了什么大
祸,又问道。

    山子看到白土山一直在绷着脸卖关子,就说道:“咱村有人家偷偷的给土葬
了。”

    “不能啊!”白强说道:“我这几天没听说过谁家过白事啊!”

    “是白有福家。”白土山说道:“黄土白幡,都在地里摆着呢!”

    “那咋办?”白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这段时间县里面殡葬改革正抓得
厉害,要是被发现了,那就不得了啦。咱村还是模范村呢,这下可就全泡汤了。”

    “村里的事别管那么多,当好你的差就行了。”白土山这么说道:“你不去
厂里上班,来村委会有事?”

    这榆木脑袋似的白强真的是一时记不起要来村委会做什么事了,弄了个大红
脸,说道:“没,没啥事。”

    白土山说道:“今天晚上你别回去了,值下班,有人要送到厂里去。”

    “为啥要晚上送,白天送不行么?”白强问道。

    白土山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他,白强也知趣,知道自己是问到不该问的
话了。在这里呆着也无用,于是白强就作别离开了。

    刚走出村委会的大门,照头猛地一击,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想着自己这一
次来是要辞掉这厂长的差事,专心在家养鸡的。自从白强告诉彩虹了火葬厂的那
些个事,不管是金山银山,彩虹也觉得不稀罕了,极力让白强辞掉火葬厂的工作。
好不容易说动了白强来村委会,可他偏偏不争气。

    白强想回去给白土山说,可想着人家刚刚交待给他任务,不但不去做却还要
辞职,那真的是不和适宜的。可想着又不好和彩虹交待。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在门口足足晃了两分钟踟蹰才离去了。人的窝囊,大抵也就如此这般了。

    (3)

    这一夜,月高风劲,从村里驶出几辆车,面包车、吉普车、拖拉机、三马车,
乃至摩托车,像一支杂牌军,浩浩荡荡地向野地里驶去。

    到了白家祖坟,他们都一一停了下来。趁着月光,能看得清楚人脸,但很模
糊。先从车厢里跳下来的是一帮拿着铁锹的人,跳下来后,一堆堆的在一旁站着。
然后下来了五六个穿制服的人,摩拳擦掌的,看阵势可能要执行什么重大任务,
也可能是风大天冷的缘故。

    白土山一下车就朝那辆吉普车奔去,车门开了从里面钻出来的是马乡长,劈
头就问:“电视台的同志呢?”

    白土山哈腰说道:“在那面包车里呢,还没有出来。”又道:“马乡长,您
看,这就是那坟地了。”

    “狗日的天儿!——”马乡长使劲裹了裹大衣,这么骂道,又说:“看你想
的馊主意,白天来挖多好!”

    “都是我的错。”白土山歉意道:“白天挖,怕乡亲们闹事,所以就只能选
咋晚上了。”

    对白家庄的民风民情,马乡长也是懂得一些的,白土山说得在理,也就不想
多说了,只是道:“把电视台的同志请来一趟不容易,一定要拍好了。”

    “哎!——”白土山应了诺,就回头对那帮拿铁锹的人喝道:“干活!”

    “叔,真要挖?”白要篙有些底气不足地问道。

    白土山扭了扭头,说道:“你看这阵势,我给你是闹着玩的么?”

    不仅是白要篙,他身旁的那十几个混混们也扭头去看。电视台的同志已经扛
着一台黑黢黢的机器过来了,那德高望重的马乡长也在一旁耀武扬威地站着。

    再回过头时,白要篙吐掉了嘴里的烟头,用脚使劲捻灭了,往手心里使劲唾
了两口唾沫,喊道:“兄弟们,开干!”

    那十几号人也真听话,嘙嘙几声唾口水的声音过后,都轮起了铁锹掘起土来,
在这荒野里,在这寂静的夜里,一时间尘土飞扬,响声大作,一开始没有人说话,
只有用力时发出的喘息声,这一片是有灯光的,所以能模糊地看见。周围是一座
座的坟茔,除了白有福他爹,白家庄的白姓新近没有老过人。其它那些个坟茔看
起来都有些年头了,它们在光线之外,但光的触角又能挨得着它们,看起来,那
一抔抔黄土里隐藏着一双双冷峻的眼睛,让人不寒而栗。

    没干活的人心惊胆颤,远远地站着,而干着活的人却忘记了恐惧,那一铁锹
一铁锹的土撩得老高。

    “挖到了,挖到了……”有人这么喊着。

    一束束的手电筒灯光朝这片新掘的地块照来,影影绰绰下,那棺木逐渐露了
出来。电视台的人也凑了过去,拍下了这能彰显马乡长与白土山丰功伟绩的一幕。
那马乡长有意去抢镜头,而白土山却是憨笑着躲在一边。

    ……

    暗淡的夜空宛如穹庐,上面缀了几颗不起眼的星辰,夜空下,在不远处,有
一座村落静静的躺着,偶尔会传来几声犬吠或是鸡鸣此外便无它了。那村子正在
沉沉地睡着。

    ……

    (4)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白强皱着眉头,一身疲惫不堪的模样,才骑着车子回到
了家。大街上雾气腾腾,清冷得很,街上一个人都没有,那自行车的车轴发出的
声音能传出很远的地方。

    彩虹还给他留着门,没有下车推门就直接进去了。

    “谁?”彩虹睡意浅,很容易就被外面的动静惊醒。

    “我。”白强端出一盆水,在院里洗手脸时发出这样一种低沉的声音。

    彩虹听得出这是白强的声音,转过身继续抱着妮妮睡了。白强进了屋,就脱
衣服准备睡觉。钻进被窝触到彩虹时身上的凉意一下子又把彩虹给惊醒了。

    彩虹闭着眼问:“咋回来得这样晚?”

    白强说道:“厂里的事多。”

    彩虹不在抱妮妮了,而是转过了身抱住了白强,说道:“我给你暖暖。”

    刚一开始白强那健硕的身体如冰一般寒冷,不过,彩虹早就能经受得住了。
一会儿功夫就暖了过来,彩虹的意识也还是朦胧的,搂住了他的脖子,使劲往他
身上靠了靠。嗫嚅着:“现在都行个体户了,没人稀罕工人了,想不干就别干了。”

    白强叹了口气,累极的样子,又像是有很大的心事,却是没有回答彩虹的话。

    “看看你们那里发生了啥事!我娘说会遭天谴的。”方才白强身上的冰凉早
驱走了彩虹全身的睡意,彩虹又说道:“你要是拉不下来脸给他说,我就说去。
以后咱就自己干自己的的,不沾官的边。”

    “说的容易。”白强叹息着,说道:“睡吧。”

    彩虹虽没了睡意,但看白强一宿没睡,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在这寂静的屋子
里一会儿就传出了的白强的鼾声。彩虹闭上了眼也有要睡的样子了,这时,公鸡
的打鸣声一声接着一声,刺耳地响起来。彩虹再睁开眼时,天已经是大亮了,于
是就挣扎着坐起来,怕惊扰了白强和妮妮的睡眠,穿衣服时那动作轻微得很。

    每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里,女主人大都是第一个起来的,彩虹自然也是。

    ……

    ……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每一家都有每一家的盘算,每一家都有每一家要过的日子。

    当汉子背着锄头哼着曲儿进村,当夕阳慢慢的落下,当母亲做好饭后高喊着
唤儿的声音,当公鸡母鸡咯咯咯地飞到了树上,当每家每户的屋顶上都冒起袅袅
的炊烟……一切都是那么平常而又平静。

    [ 当夕阳慢慢的落下,当每家每户的屋顶上都冒起袅袅的炊烟,当汉子背着
锄头哼着曲儿进村,当母亲做好饭后高喊着唤儿的声音,当公鸡母鸡咯咯咯地飞
到了树上……一切都是那么平常而又平静。[ 署名为白老汉的朋友对该段的修改,
比我写的要精致得多。]]

    和别的人家一样,白有福一家正守着那台黑白电视机吃饭。电视里放的正是
他们所在县的新闻。

    在这个时候,大多数人看电视只是图个声响,并不太注意里面说的啥演的啥,
白有福有一出没一出地看着,干了一天的活,大口大口地吃着饭。他爹虽说是病
死的,但活了八十多岁,也算是寿数够了。因此这一家里并没有显得过于的悲伤,
才过了几天,似乎就已恢复了平静。

    可是,正吃着饭时,再向那电视机无意间瞅去一眼时,却看到了这样一条新
闻。

    县电视台的主持人穿着大城市里已经流行过的衣裳,操着并不娴熟的普通话,
高声念道:“……节约国家有限的土地资源,推行殡葬改革制度,古庙乡白家庄
走到了全县的前列,对于那些……”

    看到了镜头上的那一幕,白有福的眼都直了。那晃悠悠的画面显示的分明是
他家的祖坟,挖的分明是他爹的那块坟地,一时间这白有福还没有反应过来。等
在看到棺材被橇开,他爹穿着一身的寿衣被抬出来的时候,白有福惊得合不拢嘴,
那饭食都从嘴里流了出来,本来是一双小眼,但在此刻眼珠子大得都要凸了出来。

    “他爹——”白有福的老婆惊愕地看着睁大了眼,一语不发的丈夫,说道:
“这不会是孩儿他爷爷吧。”

    “狗日的伤天害理呀!”白有福这么骂道,把碗使劲往地下一摔,吼道:
“找他去。”

    在村委会,白土山和山子、白要篙一伙也正围在电视机前面看,这些人也都
没有上过电视等有他们的影像出来时,一个个高兴的不得了,早早地吃过了饭专
门聚到这里看的。

    看那电视的画面,当时天很黑,只有手电筒的几束灯光胡乱晃着,根本就看
不清楚人脸,只能看得到人的大概轮廓,凭借着当时的记忆才能判断出谁是谁来。

    “快看,快看,那个,那个是我。”有人站了起来,这么兴奋地喊着。

    “蹲下来,挡着老子了。”坐在后面的人骂道。站起来看到电视里出现自己
的影像时却又变得高兴起来,刚才还不让别人叫,此刻却是自己叫道:“是我,
瞧见了没,那个是我。”

    ……

    他们大都是第一次上电视,个个高兴得不得了。就是看完了,还意犹未尽,
热烈地讨论着。正起劲儿,这时从院子里传来了喧闹声。眨眼功夫有四五个人就
进了屋,为首的就是白有福,看他们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在屋里坐着的人也都站了起来,都知道这白有福为何而来,却又是都做了吃
饺子的一哑巴,白土山更是装作不知:“道,有福兄弟,有事?”

    “那挖出来的,是不是我爹?”说这话时,白有福眼里满是血丝。

    “这我可不知道。”白土山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说道:“乡里的马乡长直
接抓火葬的事,挨不着我管。”

    “把人挖出来给烧了,你总得给出个说法吧?”和白有福一块儿来的一位老
者说道。

    这时,山子插嘴道:“人死就得火化,是国家政策,这还不是说法?”

    和白有福一同来的另一人说道:“山子,那有福他爹还是你叔呢!”

    屋子里已经站满了人,院子里也有一些,他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有人说道
:“我们也知道城里人老了都火化,电视里也天天广播,说人火化了节省土地,
可这人烧了之后还是把骨灰装到棺材里埋掉,也没见得省多大地儿,为啥还要火
化?”

    山子被问住了,回头去看白土山,白土山道:“把人烧了为啥还要往地里埋,
我也不知道。这事你问国家去。”白土山看了一眼白有福及众人,又说道:“马
乡长说过了,这上面有政策咱就得执行,咱们村是县里的模范村、先进村,就是
执行不了咬紧牙关也得执行。”说到这时,口气又硬了起来,道:“你白有福偷
偷地把爹埋了不去火葬,你不来找我,我到还要去找你呢?”

    “你!……”白有福道:“那你也不该往电视上放啊!”

    白土山说假话时脸也不红,道:“有福兄弟,你这可是冤枉我了。你没看电
视哦,就是我再厉害也没本事把电视台和派出所的人招来。这和可我没关系,都
是马乡长的主意。”

    被白土山这么一说,白有福立时没了言辞。这时,其它人也开始打起圆场来
了,纷纷说道:“还是算了吧。

    ……

    白有福左看看右看看,即使是自家带来的人也不帮衬着他说话了,但想着自
己的亲爹埋到了地里却又生生地被挖出来给烧了,心底里积攒了一股极大的怨气
却又无处释放。本想着找白土山来说理去的,却又不想是这样的结果。长长地叹
了口气就从人堆里钻出去了。

    看白有福这般模样,其它人也是一副无奈的表情。

    白有福走后,众人还都没有散去,熙熙攘攘地议论着关于火葬的事。这时,
不免有人大着胆子说道:“土山啊,这多半年来你是给咱村儿办了不少好事实事,
和当年老村长差不里,但就这一件办的不爽利。”这是一位老者,看样子,在白
家庄该是有些威望的。

    见有人这么说了,其它人也应和着,说道:“是哦,都说是入土为安,入土
为安,这是几千年的老理了,咋能说把人烧了就把人给烧了呢!”

    “电视里也说,广播匣子里也说为了节省土地。”那人摊摊手说道:“可把
人一烧,还是用棺材埋到地里,也省不了多少钱啊!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咋—
—多此一举么?”这是一个年轻人说的,他刚说完,其它人就开始附和起来:
“是啊!”“是啊!”……

    这里面的道道就是白土山也琢磨不清楚,那上面发的红头文件里明明写着为
了节省有限的土地资源才实行火葬的,可实际情况是实行火葬后,还是把人装进
棺材里,还是把棺材装进土地,并没有节省多少土地。他也就这事问过马乡长的,
可被马乡长一句“上头说了就照做”给顶了回来。白土山挠挠头,没有回答上来,
只是道:“这是上面的政策,有政策咱就得执行。时候不早了,大家都回吧。”

    追问了这么一通也得不到一个答复,众人见白土山下了逐客令,唉声叹气的,
只得怏怏而去。

    山子走时,还回头问白土山,道:“土山,还有啥事没?”这么说到像是山
子有什么事。

    白土山正弯腰收拾东西,也没有直起来,继续收拾着,随口说道:“没了,
你回吧。”

    山子却没有直接走,道:“那计划生育的事?”

    白土山站了起来,想了想,说道:“这个还不急。今儿晚了,过两天再说。”

    “那——”山子还想说什么,但想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道:
“那我先走了。”

    白要篙和他那帮兄弟还在一旁侯着,白土山收拾好了东西,就说道:“你们
也回吧!”

    见别人都走了,白要篙他们也早想走了,可白土山不下令,所以就迟迟不敢
动身,看白土山这么说,个个都是面露喜色,白要篙说道:“哥,那我们也走了。”

    一伙人等正兴冲冲地往外挤,却又被白土山给叫住了。白土山说道:“你们
这几个家伙,手里头有两个闲钱,别整天介想着玩闹,也别给我闯出啥事来。”

    “您放心吧,我们的嘴都严实着呢!”说完,他们便一齐涌了出去,搭着膀
子,笑着喊着说着闹着,向外走去。

    看他们这般二流子行径,对他们有些不放心,但还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也拉灭了灯,退身把门给关了。

    从村委会大院走出来的时候,在胡同口停了一会儿,点起一根烟,好像是

[ 本帖最后由 fzl666 于 2013-9-27 10:2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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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蛮村3》第三章主任

    (1)

    自从白强不当会计以来,白土山已经许久没有去他家了。白强住的还是旧屋,
前院后院都盖了新房,白日里看,就数他家寒酸。别家建房子时都打了很高的地
基,他家被夹在中间,为了防止雨水往屋里灌,也不得不垫了土。这样那门就显
得低很多了,白土山是中等个头,这一次要进去时,还需要微微地弯下腰。

    心里揣摩着那些事儿,进去时,竟然还有着些微的激动。当时天已经很黑了,
看不见人影的,白土山在门口前整了整衣服,定了定神,缓缓地嘘出一口气,这
才走了进去。

    走到院子里便听到了白强一家在说笑,干咳了两声,提高了嗓门,喊道:
“强子在家么?白强在家么?”说着,脚步也不停,就径直走了进去。

    白强和彩虹正哄着孩子在床上嬉闹,并没有听到外面的声响。冷不防的见一
个大活人进来就停住了。

    因为有日子不来了,看到白土山,白强也觉得有些稀奇。而彩虹赶紧去整理
自己的衣衫和凌乱的头发,把妮妮放好后就下了床。

    白强道:“土山哥,咋咋——坐,坐吧。”

    白土山满脸堆笑就坐了下来。看样子,有什么好事要给他们夫妻两个说。彩
虹倒了杯热水放到白土山跟前,说道:“土山哥,您喝水!”

    白土山满脸兴奋地看着彩虹,要去接那杯水时,却不料彩虹径直把水放到了
他身边的桌子上。彩虹似乎并没有觉察到,就回身坐在一旁拿其了箩筐里的活计。

    白土山说道:“强子啊,与你爹分开过了,这段时间你们家应该积攒了不少
钱吧?”

    白强坐在床沿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头并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彩虹坐在一旁,也不说话,心里却在想不知白土山这么晚来他们家是何用意,
但想了一会儿却想不出什么来,但她知道他一会儿肯定要说的。而对白土山的话
也是爱理不理的。

    见他们都不说话,白土山也有些尴尬,捻灭了烟蒂,喝了一口水,看看天花
板,似乎又找到了话头,说道:“咋——你们家准备什么时候盖新房?”

    白强看了一眼彩虹,说道:“现在我们手头上的钱,盖房子还不够。现在孩
子还小,正寻摸着把养鸡场的规模再扩大一下。”

    “呵呵,这个也行。”白土山作笑道,他偷看了一眼彩虹,她正埋头做活,
那漂亮的脸蛋上没有丝毫的表情。白土山又从兜子摸出一根烟来,点燃了吸,说
道:“我这回来是有件好差事要给你们说?”

    “啥事?”白强一边哄着妮妮,一边说道。

    白土山看时,彩虹也抬起了头,他呵呵笑着,说道:“前些天,我去乡里开
了个会。马乡长说让我在咱们村任命一个妇女主任。”

    白强不逗妮妮了,看着白土山,不知道这乡里决定下来要任妇女主任的事儿
和他这早辞职不干的会计有啥关系。

    没待他问,白土山就继续说,却变得有些吞吐了,道:“我想,我想让弟媳
妇干。”

    这个主意白强自然是拿不了的,他扭头瞥向彩虹,不知道她是何意见。听了
这话,彩虹也觉得甚是惊奇,好不容易白强不当村会计了,却绝想不道白土山让
她去村里做事。

    白土山继续说道:“咱村儿也有几千号人,可满打满算,没有几个明事理会
说话的婆子。”

    彩虹说道:“这样的差事你可以让我嫂子去做的。”

    “弟妹啊,你嫂子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说这样的话不是打我脸
么。当这妇女主任是个闲差,也不用干啥活,就是说说话动动嘴。可一个月里县
里面还发几百块的工资。”

    这“几百块钱的工资”把白强给说动了,白强嘻道:“土山哥就是心眼好,
啥事都想着我们。”又转向彩虹道:“这不出村,咱俩就都是双职工了,我觉着
不错。虹,你是咋想的?”

    确实搞不清楚白土山为何要这样做,彩虹的脑子也有些发蒙了。红了脸,说
道:“我一个农家婆子,能会些啥?”

    白土山看彩虹有些犹豫,以为她是动了心的,心里面是一阵窃喜,道:“这
个事不急,不用先做决定,过两天告诉我也不迟。”

    白强却有些急了,道:“虹,土山啥都向着咱家,你说你还寻思可啥,这可
是天大的好事。”又对白土山说:“土山哥,我媳妇要是当了这妇女主任,家里
的活、地里的活、养鸡场都能照管把?”

    白土山道:“瞧你说得,这又不脱产。那能像你一样整天介在厂里不着家。
到时候有事没事抱着娃,一天去村委会一趟就行了。”说完,又巴望着去看彩虹
的反应,还补了一句,道:“这只是个名头,不用去管村里面的事的。”

    白强似乎忘了白土山在村里的那些事,但彩虹却是没有忘的。她想过的是安
生的日子,是想经过一家人的努力才能达到的好日子。她确实不知道白土山这么
做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也以为单单是为着他们家好才这样的。一时间不想驳了这
好大哥的面子,就说道:“土山哥说得对,这事那能一下子定下来。我和强哥再
好好商量商量吧。”

    “虹,你怎么能……”见彩虹这么说,白强觉得她不明事理,就有些不耐烦
了。

    白土山也笑道:“不碍事的,那就再想想吧,过两天——咋——过两天我再
来。”说着就站起来要走。

    白强面露难色,道:“土山哥,您哪能还亲自来,明儿个我就把准信儿给你
送去。”白强暗里给彩虹使个眼色,也想让她表个态。

    彩虹勉强站了起来,算是恭送白土山了。

    白土山有些尴尬地笑笑,说道:“那你们忙,你们忙,我走了。”

    白强也跟着走,礼节性地说道:“土山哥再坐会儿吧,再喝口水。”

    “不了,不了。”白土山说着就走到了院子里。

    彩虹却没有去送他,静静地坐到椅子上呆想着白土山是何用意。以她的头脑
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无奈地摇摇头,丢下手里的活计,站起来就去整理床被。
妮妮已经睡着,彩虹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了最里面。

    白强送走了白土山,把大门关好再回到屋里时明显有些生气。对正在整理床
被的彩虹说道:“虹,你不该这样对待土山哥的。不管你愿不愿意,人家的心眼
都是好的,是向着咱家的,要不是有土山哥咱也不会有今天。”

    “哼……”在自家男人面前,彩虹却耍起了小孩子脾气,说道:“要不是有
他,咱指不定会过得更好。”

    “那这妇女主任你不当了?”白强问道。

    “没那个金刚钻,我也揽不了这瓷器活儿。咱还是过咱的正经日子吧。”彩
虹如是说道。铺好了被子就准备脱衣上床了。

    白强赶紧把门关上,也上了床,这时本来生气的脸却又化作了笑脸,对彩虹
说道:“我当过一段时间村会计,知道这妇女主任是干啥的,也就是动动嘴皮子
跑跑腿,其它啥事都不用管,每个月政府还发给不少的钱。要不是土山哥的婆子
是个——咋——二百五。这样好的差事也不会摊到咱家身上。”

    见白强这么苦口婆心的说,彩虹索性也从被窝里起来,说道:“该咱的咱们
争也得争过来,不该咱的别人就是给送咱也不能要。他刚一开始说我也是动了心
的,但在床上躺着,越琢磨越觉得不是个事。别人不知道,咱还不知道,那村委
会本来就是一潭浑水,你好不容易从这里面出来,我一个女人家家的咋还能往里
面进?”说着又寻思起来,“那白土山让你做官还好,让我做官,我却是万万没
有想到的,不知道他按的是啥心?”

    对于这媳妇,白强也知道,她有说动他的份儿,而他却没有说动她的理儿,
拉灭了灯,就说道:“咱不记人家的好,也别说人家的坏了。明天还有一大摊子
事呢,睡吧!”

    彩虹却没有睡意,摸黑搂住了白强的脖子,说道:“强哥,你是不是觉得我
做得有些过分了?”

    见彩虹都这么说了,白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搂住了她,想了一
会儿,说道:“听你那么一说,我刚才也是一时间头脑发热了,也难怪,我这厂
长都不想当了,咋能还让你当这妇女主任?”

    “强哥!……”彩虹激动地叫了一声,心里欢喜得很。处了这么长时间了,
这男人终究是了解自己的。

    说着,就附在他身上埋头吻起他那健硕的胸膛来。若孩子不闹,夜里的世界
依旧是完全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白强闭了眼,静静地享受着她给的温柔,在被窝里也慢慢地抚摸着那光滑如
脂的脊背,然后是脖颈,然后是秀发……

    这时,彩虹却突然从被窝里探处身来,还拉开了灯。

    白强虽闭着眼,却也觉得眼前一晃,睁开眼,见是灯亮了,扎眼地亮堂,一
时间所有的气氛都给破坏了。

    “咋了……”白强无奈地问。

    彩虹歉意地笑笑,越过白强的身子正要找什么东西,找到了,原来是放在桌
上的那个小碗。又重新坐回了床,说道:“妮妮今儿睡得早,还没有吃奶,怀憋
得难受。以为忍一会儿就好了,却忍不过。”

    白强也知趣,说道:“那把娃叫醒吧?”

    彩虹却挡住了,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妮妮,轻声说道:“好不容易安生下来,
叫醒了,又会哭个不停。晚间她喝了不少稀饭的,就别叫了。”说着,撩开了衣
服,握住了奶子就往碗里挤。

    以前也看过彩虹这样,不知怎的,这一次却看得眼热,白强突地握住了那碗,
从彩虹手里夺了过来,吞吐道:“别挤了,那多浪费!”

    彩虹有些纳罕了,奇道:“你这是……”

    白强转过身,已经把那碗重新放道了桌子上。说道:“今儿,今儿我没有吃
饱。你——你躺下来。”

    彩虹猜到白强又要做什么了,但还是放下了衣服,乖乖地躺了下来,并把被
子盖在了身上,道:“你这是……”

    白强脸通红,却不说话,猛地把头钻到被窝里,掀起彩虹的衣服就吃了起来。

    不用再问,彩虹已经知道他要干什么了。男人的力度比孩子要大很多,孩子
一般只是衔住的乳头,可男人却把大半个一下子含到了嘴里。或是麻疼或是酥痒
的感觉让她全身都不自在起来。

    而白强,丝丝暖流从嘴里向全身涤荡开来,沁人心脾。吃着一个摸着一个,
吃完了一个,又去吃另一个。

    彩虹闭着眼,轻叫着,揉搓着他的头,两个人,在云里,在雾里,忘记了一
切,也是在那无边无际的欲望的海洋里。

    “啊!”彩虹一声短促的急叫,两手用力硬是让白强停止了动作。白强疑惑
地看她时,彩虹正是红云满面,彩虹娇声道:“你再吃,我的血都要被你吃道肚
子里去了。”

    “嘿嘿!……”白强憨憨地笑着,从彩虹身上起来,还摸着嘴角的奶汁。

    彩虹起身拉灭了灯,尔后弯下了身,柔声道:“强哥,你躺着,我伺候你。”

    黑夜里,已看不清任何东西。而彩虹又一次在白强身上开始了一段奇特的旅
程。她吻着那张憨憨的却是让她无比喜欢的脸向下滑去,她吻着那粗粗的脖颈向
下滑去,她吻着那健硕的胸膛向下滑去,向下滑去时,胸脯上那两个如豆的小乳
也是女人的所爱,在那里彩虹厮磨了一阵子,这直让白强轻叫个不迭。尔后又吻
着那如鹅卵石排列的小腹向下滑去。到这里,她停下了,褪掉了他身上的短裤,
为他揉着抚摸着。不一会儿功夫那里就坚挺如柱了。

    彩虹还要做什么,白强却猛地翻转起来,把彩虹给压在身下。彩虹使劲支住
了白强的庞大的身躯,嗲声道:“强哥,你轻些!”

    白强也听话,举起那物那洞口磨了几下。让彩虹禁不住轻叫,体内汪洋已开
始汩汩向外迸发了。然后他慢慢的插了进去。霎时,她觉得全身的毛发都要直了
起来,用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

    白强把手支在床上,下身开始不停地动作着。他们早不似以前无所顾忌地说
着做着了。最主要是因为这床上还有一个可爱的小生命在熟睡,怕把她给吵醒了。
黑黢黢的屋子里只有两个人那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但那声音却也是有节奏的,
有韵律的。通过这声音,他能读得懂,他需要力大还是力小,他需要把她抱起来
还是把她压在身下,他需要吻她还是只需要下身的运动就可以了。而她,也是能
读得懂的,通过这声音,她能知道,她如何做他能更舒服,她如何做他能更满足,
她如何做他能更快乐。

    这也是一种追求,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在彼此那近乎完美的协作中去追求
那种极乐的境界。没有过多的言语,没有过多的疯狂,那一阵又一阵的吟叫,竟
也仿佛是平和的歌声。谁能说性不美,谁又可以说性肮脏。两个炽热的成熟的身
体互相缠绕着交织着,谁又不迷恋那种亢奋的感觉,谁又不向往那种妙不可言的
感受。可不可以说,两个彼此爱恋的交织在一起的身体也是一种无比的曼妙的艺
术。交合的快愉,是亿万年的造化赐予所有灵长的无上的权利,应该珍惜,更应
该懂得运用。

    一会儿,随着两声难以抑制的快乐的叫喊,他们又一次同时达到了顶峰。两
个人依旧喘着粗气搂抱在一起,那是极大的满足与舒畅。

    (2)

    屋外是呼呼的风声以及家禽的鼾声,偶尔还有耗子从院子的这一角落一下子
窜到那一个角落,犹如黑色的闪电。它吱吱地叫着,看不见它在那里,但能听得
出来。

    从远处去看,偶尔会从那村落里传出来几点零散的灯光,此外就是无尽的黑
暗,无尽的遐想。夜里,很多人在睡梦中神游,很多人在肆意的享受。这样的夜
遮掩了很多美好的东西,也遮掩了很多丑恶的东西。

    在离乡政府不远的一家派出所里,白土山与对手也刚刚进行完了一场酣战。
看样子两方都是赢家。

    ……

    “干脆我出点钱,你也出点钱在乡里盘个店得了?别东奔西跑了,现在都啥
年代了,你那戏班子也成不了啥气候?”被窝里,白土山裸着上身,抱着吴凤凤
这么说道。看这浓眉大眼,一副狐狸转世似的吴凤凤,比去年妖媚了许多,也比
去年老了一些。化妆品就是催老剂,吴凤凤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女人哦,还
是素面朝天的好。

    吴凤凤也在抽着烟,听白土山这么说,抬头有些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吐出一
口里的烟雾来正好吐在他脸上。说道:“想要栓住我,可没有那么容易!”

    白土山遮掩着,道:“谁,谁说要栓住你了,我这也不是为你好么?和你处
了这么长时间了,说句难听的,但也是掏心窝子的话,你年岁不少了也该找个靠
头了。”

    这么一说,吴凤凤更有些不屑了,离开了白土山瞥眼看着他,说道:“我就
是想找也不能找你这样的啊!本事没有多大吧,家里炕头上的闲着,外面的女人
偷着,就这还向正经人家的婆子使坏心眼呢!这几十年摸爬滚打,老娘是看透了,
你们这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要靠你们,我还不得喝西北风去。我这辈子就靠我
自己。”

    “这你也不能怪我。”白土山如是说道:“从咱好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看不
上我,那还不让我去看上别家的婆子?”

    也许他们也都心知肚明,这两个人在一起彼此都是图个乐子,都有着逢场作
戏的嫌疑,不管怎么样都是不能太当真的。想当初,吴凤凤也是看他憨傻里透着
精明气,精明里透着憨傻气才和他处着,并一直把关系维持到现在的。此外并没
有其它的原因。既然是图个乐子,若是生气,那这乐趣就都没有了,这又何必!

    于是,吴凤凤又换作了笑脸,搂住了白土山,说道:“看你这熊样,横眉竖
眼的,我嘴溜,也就是说说罢了。咱俩是过一天少三晌,说分就分,说合就合,
谁也别指望着谁过。”

    “呵呵。”听吴凤凤这么说,白土山无奈地苦笑。在白家庄,几乎是没有一
个人的心思他是揣摩不来的。可对这脱了裤子,赤身裸体和他相对的女人,她却
始终是揣摸不透。实际上,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吴凤凤能看到白土山的简单
却看不到他的复杂,而白土山能看到吴凤凤的浪荡却看不穿她的心思。而事实却
是如此的奇妙,他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却睡在同一张床上。

    吴凤凤把烟扔到了地上,那冰凉的双臂又抱住了白土山,这突然的凉意让白
土山不禁颤栗了一下。吴凤凤却很享受白土山身上带来的温度,这时,看她的样
子有些好奇地说道:“你觉着那村姑能上钩么?”

    白土山却板起了一副严肃的面孔说道:“你不懂,她和村里的其它女人可不
一样。”

    “都是两个膀子扛一个头,有啥不一样的。”吴凤凤有些不以为意,指着白
土山的鼻子说道:“我看哪,不管咋说,你都是惦记上人家了。”

    “你这么说也对。”白土山说道:“不是有那句老话么?叫作妻不如妾,妾
不如奴,奴不如偷。偷着不如偷不着。在白家庄除了她王彩虹,别的女人我连正
眼都不会瞧一下。这么些日子了,我就是对她有一种特别的念想。说来也奇怪了,
她就像个痒痒挠似的,不管啥时候见到她心里面就痒得很。”

    “那见了我呢?”吴凤凤没好气地说道。

    每个人都该知道,在一个女人面前夸耀另外一个女人,那应该是男人最大的
忌讳。白土山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不过,说出去的话也真不像那泼出去的水。
虽不能收回,却还是有可以挽回余地的。于是就赶紧抱住了她,狠狠地啃了一口,
说道:“见到她是心痒痒,见到你是哪儿都痒痒。”

    “油嘴滑舌。”虽然不信,但吴凤凤却是满心的欢喜。两个人也不觉得臊,
在这深深的夜里,兀自打闹起来。

    ……

    (3)

    这日中午,艳阳高照,白土山正在村委会的大院里晒暖。养鸡场盘给了别人,
知道养鸡能赚钱,好几户争着抢着要,而且出价都很高。那几亩地管得也不是很
严了,主要是由她媳妇白娇凤来料理。可这婆子也是懒得要命。这么些天不去,
估计那些地块已经是杂草丛生了。不过,白土山却是不在意这些的。一天里没日
没夜的干能争几个钱,而现在在这里闲坐着都会有大把大把的钞票源源不断地流
进口袋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白娇凤来到了村委大院里,这个向来是风风火火的女人这次
进来时竟然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弄出来。白土山躺在藤椅上,正眯着眼哼着小曲儿,
突然觉得眼前有一个黑影晃过,睁眼一看见那人却是他媳妇。

    “啥事?”白土山一脸嫌恶,这么问道。不等她回答,自己坐了起来,问道
:“是不是又是去打麻将输了个精光,给老子要钱来了?”

    “那个——我早就不玩了。没有钱,他们也不和我玩了。”白娇风在一旁站
着,看起来就像是古时候伴在官老爷身边的一个丫鬟,但也是一个蹩脚的丫鬟。
因为这女人实在是长得丑,而且穿得也邋遢。

    对这糟糠之妻俨然是对待一个外人,白土山冷漠得很,还说起了风凉话,他
道:“呵呵,我看这世道也真是变了,狗也能改得了吃屎?”

    见自家男人这么说,白娇凤羞红了脸却是没有说话。

    白土山白了她一眼,道:“别在这儿站着碍眼,快说找我有啥事?”

    白娇风说道:“大半个月了,你都没有着过家。这家里家外全是活,眼看着
都要浇水了……”

    “你没看我忙得很,没空!”白土山抢过了话这么说道,“家里家外的事儿
你看着办吧,我可不想管那一摊子了。”

    “可……”白娇凤本来要说“你在日头下晒暖儿,那里是在忙?”可这话终
也没有说出口,咽到了肚子里去。

    “你回吧,别在这儿给我丢人。我想回去的话自然就回去了。”白土山站起
倒背着手向屋里走去,同时也算是下了逐客令。白娇风本来是要跟着进去的。但
白土山进去后“啪”地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那门还差一点碰道了她的鼻子。没
有办法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叫他,可最后却也只能怏怏地离去。只从白土山当上
村支书以后,这女人不是收敛了不少,而是性情大变了。

    山子进村委会大门时迎头碰见了白娇凤,正要和她说话,却见这女人红着一
双眼睛,也不打招呼就向前走去了。山子也知道,对这女人,白土山早已不像从
前了。而今白土山在白家庄早已是一手遮天,又有谁会在意这个羸弱的女人呢!
山子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向前走去了。

    “土山?”进屋时,山子就这么叫道。通过白娇凤,山子就能猜得出来,这
白土山一定是在屋里的。

    如今对白土山而言,在白家庄,他就是对待老羊倌的态度也要比对待她媳妇
好。而现在来找他的是堂堂一村的主任,和他沆瀣一气,一起在村里为非作歹的
帮手,自然更是亲切备至了。

    白土山站了起来,迎接道:“你不是说忙地里的活,不叫你的话,这两天不
来了么?有啥事?”

    山子掏出烟来,递给了白土山一根,给他点着了,自己也点了一根,狠狠地
吸了一口,有些遮掩地说道:“其实也没啥事?就是村上,村上的那些事儿我还
不放心。”

    白土山觉得有些奇怪了,不过,那如黄鼠狼般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便对他
的来意就想出个八九不离十来。有些故意地说道:“这两天村里没啥事啊?”临
末,还补了一句:“有什么事么?管计划生育的同志过几天才会来咱村儿。”白
土山心里却在说,你不提这件事,我是万万不会提的。要不然的话,前两天就白
去白强家一趟了,人家那里还没有来准信儿呢,而自己这里却是要前功尽弃了,
那可不成。

    山子也不客气,以为白土山真不明白,就直言道:“前些日子,乡里不是说
让你任命个妇女主任么?我就是想问你,有——有人选了么?”

    “你说的是这个哦!”白土山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我还以为说的是
什么呢?”白土山皱起眉头,又做出一种为难的神态来,道:“这些日子,我正
在为这事发愁呢!咱村的婆子没几个能上得了席面的,就是能上得了席面的也没
一个会在村里常待。”

    “土山——土山哥——”山子作笑道:“我觉着,我觉着娇凤嫂子就不错。”
虽然山子心里也知道,那女人囫囵话都说不出几句来。他也知道,白土山就是再
怎么着都不让他那半痴半傻的媳妇挑这事情的,否则那就真要闹起笑话来了。

    白土山瞪了山子一眼,一副很生气的样子,道:“山子,你这是在说笑吧!”

    “不是——我不是这意思的。”山子说道。他这次来是为着自己的媳妇能当
上这妇女主任的。那一月数百的津贴早让他垂涎三尺了。可白土山不吃他那一套,
这话也始终引不到自己媳妇这上面来。说来也是,就是古时揭竿而起的将军想那
龙袍加身,还不好意思说,要诸多人等去举荐,要的是名正言顺,需的是一个脸
面。更何况是这一介贫民——山子呢!

    “啥也别说了!”白土山怎会不知道山子的心思,怎会不知道他肚里的小九
九,可是装作不知,还将错就错,说道:“咱们自家的媳妇都不能当这妇女主任
的,要是让马乡长知道了,这可算是怎么回事?”

    “可……”白土山的一席话,断了山子的后路,他也不知道怎么说好了。抽
完烟又点起一根来,继续吸着。不过却没有言辞了。

    白土山却装作无所事事,打开了电视机,里面正演着一出古装戏剧,有一出
没一出的,白土山合着拍子也跟着哼起来:“……你要不相信哪

    请往这身上看

    咱们的鞋和袜

    还有衣和衫

    这千针万线都是她们连哪

    许多女英雄

    也把功劳建

    为国杀敌

    是代代出英贤

    这女子们

    哪一点儿不如儿男

    ……“

    山子来了一趟却讨了个没趣,试了好几次,可刚张开嘴却又合住了。最后站
起来说道:“那土山哥——我回了,地里还有一大堆活呢!”

    白土山就站起来送他,道:“那你赶紧忙着,乡里面让咱们今年狠抓计划生
育,过几天又会有很多事的。”

    “成!——”说着,山子就走了出去。

    把山子送到大门外,瞪了一眼他那有些无奈的背影,白土山便哼着欢快的曲
子回屋了。

    白土山照例坐到那张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儿,眯着听着电视里的节目,依旧
合着拍子,哼着小曲儿,做起了他的黄粱美梦。心想,那傻小子白强一会儿肯定
会来的。想着那日的情景,以为这可是他亲自把媳妇送到这里来的,想不要都不
行了。还想着,以后和这婆子相处的时间多了,自然也就能成就他的好事了……

    “……土山哥……”白强看白土山躺在椅子上小睡,一脸不可琢磨的诡笑,
不好意思大声惊醒他,于是就小声,可这么去叫,总也叫不醒。于是,就走了过
去,轻推了一下他,很快便醒了。

    “啊!——”睁眼见是白强,白土山不由得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从椅子
上坐了下来。

    “咋了,土山哥,做噩梦了?”白强是一脸的关切。

    白土山这时看白强还有些后怕,说道:“咋——做——做了个梦。”等神智
逐渐清楚了就给自己打圆场道:“呵呵——梦见自己做贼被抓了,呵呵,真是一
个奇怪的梦。”

    白强也跟着附和着笑,他知道自己这次来是干什么的,因此笑得也有些尴尬。

    白土山看了他一眼,胸有成竹地说道:“彩——咋——你媳妇什么时候来报
到。这事急得很,过几天马乡长就要来咱村了,他来查这事儿。”

    白强道:“我就是来说这个的。”说道这时却又变得支支吾吾了,道:“我
知道,土山哥一直以来对我们家都很好,可是,可是——”

    白土山看出来了,白强这是话里有话,看来这事情并不是像他想得那样顺利。
不由得皱起头来。道:“可是什么,一个月几百块钱,这么好的事,别的人家挑
着灯笼还找不着呢,你们家不愿意?”

    白土山一席话让白强变得更吞吐了,道:“土山哥,你听——你听我说,是
——是这么回事。我们家娃还小,彩虹跟着一个占手的孩子,还有养鸡场那一摊
事。所以……”

    白土山打断了白强的话,瞪着一双贼溜溜的圆眼睛说道:“这你是你媳妇教
你说的吧?”

    白强羞红了脸,却是不敢正眼看白土山了,低下了头,说道:“这也是我的
意思。”

    “白强啊,白强你说你什么本事。堂堂的一条汉子却老是让媳妇给管得团团
转!”白土山拍打着桌子,“我也不知道是发了那门子神经了,一心向着你们家,
可你们却一点儿都不领情,真是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

    白土山是一阵铺天盖地的数落,说得白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最后看白土山
说完了,他嗫嚅着说道:“土山哥,您也别气,我回去给再给我媳妇说说去,再
做做她的工作。”

    一肚子火发完,白土山是心神俱爽,躺在椅子上点起了一根烟来吸。白强知
道,他该回去劝他那不懂事的媳妇了。于是就说道:“那土山哥,我回了。”

    白土山不去理他,只顾把脸扭向一边,兀自吸着烟。

    白强也是讨了个没趣,转身走出了村委会大院。

    回头看那院子,空荡荡的,正午的阳光正热烈地照着,那院里各种物什的反
光直晃人的眼。正屋开着门,看起来,那屋里面空荡荡的,甚至阴森森的,从那
电视机里传到院落里的声音听起来竟也如鬼的梦呓。真不知这青天白日之下,这
宽敞明亮的大院,竟会给人带来这等诡异的气氛。只是有一点还是可以肯定的—
—这屋里面坐着一个变了质的灵魂。

[ 本帖最后由 fzl666 于 2013-9-27 10:2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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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蛮村3》第四章生育

    (1)

    白强出了村委会,在大街上有一步没一步地走着。过了年以后,这白家庄的
大街也不同往日了。以前总是空荡荡的,偶尔会有几个闲人。而现在街的两边零
零散散地摆了几家摊位。到像是乡里的大街上萧条时的情景。不过,卖的可不是
针头线脑,油盐酱醋。而是纸人纸马,纸楼纸柜。这是给死人用的。但凡有灵车
从村里经过,多多少少会强卖给他们一些。如今这道买卖不是专属白要篙那伙混
混了,不过他们却依旧是最大的卖家。

    想不到村郊那火葬场到是给白家庄的广大村民们提供了一个发财致富的特色
渠道。已有十来户利用农闲做起了这营生。白强做为火葬厂的厂长,他们能赚到
一些闲钱多多少少有这人的功劳,这些摊主们对他自然是客气得很。

    大老远的就打招呼,“白厂长,这两天烧的人咋少了?”

    “谁知道。”白强随口应着,也不停留,继续走。

    “白厂长,您这是去哪儿了?”又有人问道。

    “去东边了。”白强的确是从东边回来的。

    ……

    很快就回到了家里,一路上都在盘算着,却没有想出来该如何给彩虹说是好。
走到院子里时,却发现他家是热闹得很。他爹白老汉、孙寡妇和彩虹都在院子里
围着那张他和彩虹吃饭时用的桌子坐着。桌子上放着四碗水,不光是水,里面还
有茶叶。那水面上还漂着几片茶瓣,想必不是什么好茶。

    这本是一家人,但这样坐着就显得有些客套了,远方的亲戚来了,才会是这
样招待。不过,白强因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和他爹分了家,应该也算是两家人的。
分了家以后虽然同在一个村,但是走动并不多。时间久了不见面,再见面时也会
变得生疏和客套起来。

    白强一时丈二和尚,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却不知他
们为何要来。见是自家男人来了,彩虹招招手,让白强过来坐。

    看那孙寡妇正一张笑脸地望着他,且还抬头和他打招呼:“来啦?”能笑着
脸和白强打招呼,这可真是破天荒的事情。

    白强机械地应着,有些眯瞪地走了过来。坐下来后,看他爹白老汉却是紧绷
着一张脸,正襟危坐着,一副很严肃的神态。白强更是琢磨不透了,面向彩虹,
一脸的疑问。

    彩虹的表情明显有些夸张地高兴,说道:“强哥,你还不知道吧?咱妹子春
梅马上就要嫁人了!”

    “啥?”白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彩虹说这话时,白强看到那白
春梅正蹲在他们家墙后面的土堆上玩。看到了白强也在看她,正傻傻地冲着他笑。

    “下个月初八就要把她给送出门了。”孙寡妇说道。这时,白春梅走了过来,
恁大一个姑娘了,撒娇地要往孙寡妇怀里坐。按照平日,坐就是了,可这次孙寡
妇却不让,推了推她,说道:“乖,坐到草墩上去。”还假怒道:“马上要嫁人
了,还娇里娇气的,让人咋个放心哦!”白春梅也真听她娘的话,虽然有些生气
但还是乖乖地坐到另一个墩子上去了。

    “不是,这——”白强还没有明白过来。但彩虹却早已是心如明镜了,怕她
这直肠子的男人再说出一些造次的话来。赶紧打断了他,说道:“是咱老胡同里
的王大妈给说的媒。咱妹子下个月是初八就要嫁人了。”

    “按着咱村的规矩,一般都是冬季里才成亲的。这都是男方那边催得急。”
孙寡妇说道:“成婚那一天,你们都去。”

    “我们当然会去了。”彩虹说道:“这样大的喜事,就是娘不说,我们也要
去的。”彩虹拉着凳子坐到白春梅身旁,拉起她的手说:“春梅啊,马上就要嫁
人了,高兴不?”

    这白春梅似乎也不是全傻,听彩虹这么说,竟然羞笑着低下了头。

    那孙寡妇见状不勉有些自豪,说道:“瞧,我们家姑娘还羞呢!”彩虹在以
前从没见过孙寡妇这副模样,在一旁也是附和着笑。

    只是,白老汉与白强都是闷葫芦,而彩虹只是陪着高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好了。一家人就这么坐着,场面有着些许的尴尬。

    白老汉把烟蒂扔到了地上,捻灭了,咳嗽了几声,说道:“咋——给娃们都
说过了,咱回吧?”

    彩虹赶紧说道:“不急,不急。爹,娘,还有妹子,你们都吃了饭再走。”

    “就是。”孙寡妇也不客气,说道:“这是来到了儿子儿媳妇家,又不是别
家。屁股还没有把墩子给暖热呢,走那么早干嘛?”

    见孙寡妇不听他的话,白老汉却是有些生气了,不过没有发作起来,又掏出
一根烟来低头使劲的吸。

    彩虹装作不见,说道:“你们都有日子不来这儿了,吃了饭再走,让邻居见
了,我们做儿女的脸上也有光彩。”

    “瞧咱这儿媳妇多会说话。”孙寡妇看了一眼白老汉,很是夸张地说着,
“听你的,我们今儿就不走了。”

    白老汉把头转过一边,索性不再去理她。

    时间已近正午,确实到了做午饭的时候了,彩虹站了起来,推了一下在一旁
傻坐着的白强,说道:“你陪着咱爹娘说会儿话,我回屋做饭去!”

    说着就要往屋里走,那孙寡妇急忙站了起来,说道:“别急,这时间还早着
呢。咱婆媳俩再说会儿话。待会儿咱一块儿做饭去。”

    听孙寡妇这么说,彩虹是喜上眉梢,实不知自己是拜了那家佛,敬了那尊神,
那这婆婆如此厚待她,心中仿佛是吃了蜜一样的甜,脸上泛起了幸福的红晕,她
用手拨了拨眉梢上的刘海儿,就又坐了回来。有些激动地说道:“娘,还有啥事?”

    “这个——咋——其实——也没啥——”看彩虹坐下来,孙寡妇到显得有些
不会说话了,似乎还有着难言之隐。

    彩虹不禁皱了眉头,疑问道:“娘,您想说啥事?”

    “这事——咋——不好开口哦——”虽是不好开口,但孙寡妇还是开起口来
了,说道:“我就这么一个闺女,想多给她置办些嫁妆。过了门,可不能让婆家
给看扁了……”

    未等彩虹反应,白强却是猛地抬起了头,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是
知道孙寡妇意欲何为了。正要说话却又被彩虹给拦住了。听了孙寡妇的话,彩虹
的脸上也掠过一丝不快,不过瞬间便消失了,又换做了那张平易近人的笑脸。说
道:“这,这也是应该的。”又说,“娘,您看,我们出多少合适?”

    “你这疯婆子。”白老汉霍地站了起来,“讲好了光是说成亲的,你咋又说
这没边没沿的东西。早知道不来了,让我跟着丢人。”

    孙寡妇也不示弱,叉着腰站了起来,说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他们过
得这样滋润,我闺女要嫁人了,让这做哥的做嫂的出些嫁妆又咋了?”

    白老汉指着孙寡妇道:“你,你……”气得说不出什么话来了,扬手要去打
的样子,却没有去打。

    彩虹上前去劝,说道:“爹,春梅出嫁这是天大的喜事,娘说得对,我们这
做哥做嫂的也该出一份力。”

    白强本要说些什么的,听彩虹说得在理,站在一旁也没再说话。而白老汉不
敢正眼去看彩虹,不过,也没有接她的话。

    彩虹思索了片刻,咬了咬牙,回头对孙寡妇说道:“娘,您看俺出两千块钱
够不。要是……”

    “彩虹,你这是……”在一旁,白强急急地叫住了她。这是他们共有的财产,
白强知道若是把它给了孙寡妇,他们原先的拟好的计划做好的盘算又要泡汤了。
鸡场盖不成了,车买不成了,房子更是建不成了……

    “够了,够了。”孙寡妇转怒为喜,对白强给彩虹的警告时若不见,道:
“还是彩虹大方,是个好嫂子。”

    “那——”对孙寡妇的夸奖,彩虹一阵心酸,淡淡一笑,说道:“我这就回
屋拿去。”

    “不急。”孙寡妇得了便宜还想卖乖,她站了起来,拦着彩虹说道:“吃了
饭再说,俺这儿媳妇炒的菜,我可是有日子没有吃了。”

    被孙寡妇拉着,彩虹面色有些尴尬,说道:“那——娘,我就先去炒菜了。”

    孙寡妇依旧拉着彩虹,有种过分的热情,说道:“走走,咱娘俩一块儿做去。”

    “娘,我也去。”白春梅跟了上来,撒娇道。

    “好好好,一起去,一起去。”孙寡妇左手拉着彩虹,右手拉着白春梅一起
向那低矮的厨房里走去。

    院里就剩下白老汉和白强他们爷俩,却都没有言语,闷头坐着。不知道从什
么时候起,白老汉已经不抽他的烟袋锅了,开始吸起了卷烟,不一会儿,那地面
上已经有了数个烟蒂。在白老汉的对面,白强低着头,却是一语不发,看到眼前
放着一碗茶水,端起来,汩汩地喝了一气。喝完了,又低着头,依旧不说话。但
在他心里,那思绪却如波浪般翻滚着。在内心深处,对白老汉,他是有些怨恨的。
他不该把那婆子招来,他不该偏袒那婆子,而今天,他更不该和那婆子一起来…
…父子之情早已被无情岁月和无情岁月里的各种琐事隔阂成一道任谁也无法越过
的鸿沟。

    太阳在天的正南方,炽烈地照耀着大地,院落那棵树的枝头有了新绿,是浓
烈的春的气息。这光线越过万万里,照到白家小院上直晃人的眼。公鸡、母鸡享
受着美好的天气,在院子里乱窜,咯咯地叫着,喔喔地跑着,比起这无语的父子
来,他们就是最鲜活的生命了。

    白老汉事先真的是不知情,但对这件事他却觉得自己是理亏的。毕竟他和孙
寡妇一起来的。只是他却不去辩解。好几次,抬起头,张张嘴,想给白强说些什
么的。只是,终究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可能是这样罢,辩解是年轻人的专利,
人老了,已经失却了可以解释的能力。那么,所有的苦所有的委屈就都望肚里咽
吧。年龄越大,身体越弱,所能承受的东西反而越多。

    可是,从那屋里不断传出朗朗笑声来。这屋内屋外虽是联通着,但看起来,
却倒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仅仅是因为人的缘故。

    孙寡妇在洗菜,彩虹在切菜,这婆媳俩配合得还真默契。不知道这婆子说出
了些什么话来,彩虹总是一阵接一阵的笑,尽管有时她说出的那些话,并不让人
觉得可笑。对彩虹而言,做饭炒菜是力气活,但和那孙寡妇说话比做这些都要累
得多。白春梅也在一旁帮忙,不过,总是帮倒忙。让她倒烂菜叶子,她却倒得满
地都是,让她去拿油,她拿来的却是醋。真不知这样的女人去了婆家后,会发生
怎样的事情。

    农家饭菜式简单,做起来没有那么多讲究,也不销用太长的时间。这一次本
来一个小时就可以做完的,但是有白春梅在一旁打下手,硬是用了近两个小时。

    不过,在那正午的太阳刚刚偏西的时候,四菜一汤还是热气腾腾地摆到了桌
子上。第一道,清炒鸡蛋。第二道,蘑菇炒鸡蛋。第三道,炒萝卜丝。第四道,
醋溜白菜。汤是蘑菇鸡蛋汤。彩虹把婆婆公公还有小姑的到来看得很隆重,本想
着还要去白肚子那里掂几个小菜的。但在孙寡妇的“阻挠”下终究没有去。可能
是她也有了良心发现,觉得不但吃人家的,还要拿人家的,总有些不妥吧!

    不过有男人在,酒却是断不了要喝的。只是白强没好脸,白老汉也没好气。
你瞪我一眼,我白你一下的,这父子俩在饭桌上统共没有说几句话。只是彩虹与
孙寡妇一直在谈笑着,看那氛围就像是新结识的母女。也多多少少冲淡了这桌面
上的尴尬。

    (2)

    吃过了晚饭,彩虹在屋里收拾着东西,白强在床上躺着。而妮妮拿着一个皮
球坐在床上玩。良久,这两个大人都没有说话。在做家务时,彩虹偷偷地看了几
眼白强,知道他还是在生气。索性也不理他,让他懒着,自己一人干活。

    这时候,他们家的大门却响了起来。一开始隐隐约约的,听得不是很真切。

    彩虹直起身问白强:“你听是不是有人敲咱家大门?”

    而白强却耍起了小孩子脾气,把脸扭向一旁,开始逗妮妮玩了,似乎没有听
到彩虹说话,把心里面所有对彩虹的埋怨都化做了对他的冷战,这都是夫妻间常
用的伎俩。

    彩虹以为自己听错了,把别家门的响声听成是自己家的,这也是常有的事情。
于是弯下腰继续扫地。快要扫完了,那种隐隐约约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这时彩
虹刚扫到屋门口,听得真真的,是有人在敲他们家的大门。也不知那人敲了多久,
现在时间尚早,还不到锁门的时候,在这个时候,一般邻居窜门,直接进来就可
以了,不用这样的礼数的。彩虹放下了笤帚,走出了门,心里在想:不知道这人
是谁?

    走到门口时,喊了声:“谁呀?”

    “我——”那声音低低的沉沉的哑哑的。

    彩虹听出来是谁了,试探着叫了一声:“爹?——”

    “咳——”门外那人并没有应,只是轻轻地咳嗽了一下。说道:“强子在家
么?”

    “在——”彩虹闪在了一旁,有些小心地说道。

    门,吱嗡一声,轻轻地被推开了。那黑影也不理彩虹,一瘸一拐地往院里走。

    彩虹加快了几步,走在了前头,提那人开了屋门,往里面说道:“强哥,咱
爹来了。”

    白强拿眼去看时,白老汉已经来到了屋里,白强有些惊奇,以前他爹一月都
不会来一次,可今天到好,一天里一下子来了两次。白强赶紧穿鞋下了床,纳罕
道:“爹,您咋来了?”

    “咳咳——”白老汉又咳嗽了几声,这几声到不像是干咳,而是禁不住发出
来的。

    彩虹指着椅子数道:“爹,您坐吧。”

    白老汉却没有向椅子走去,而是走向了床,妮妮正在床上玩耍,那可是他的
孙女。看到了妮妮,白老汉的眼睛里才有了光彩来。

    白强把妮妮抱了起来,逗道:“妮妮,快叫,快叫爷爷。”

    妮妮舞动着那两只粉嘟嘟的小手,虽然煞是高兴,但除了“妈妈妈妈”就再
也喊不出别的声调来了,毕竟年龄还小。

    白老汉像变戏法似的,不知道从那里拿出一个小玩意来,那是一个拨浪鼓,
白老汉用手轻轻一拧,它便啪啪啪啪地响了起来。妮妮高兴得更是手舞足蹈了,
发出“哦哦哦”的声音,伸出手来给白老汉要。白老汉自然毫不吝啬地给了这个
自己心爱的孙女。看着妮妮高兴的样子,他自己脸上也有了喜色。

    看白老汉给妮妮买了东西,白强心里自然是有些高兴,不过分家门另家住了,
还是有些客气地说道:“爹,你看你,来都来了,还买啥东西?”

    白老汉并不理白强,坐到了彩虹刚次指给他的那个位置上。

    彩虹的表情有些古怪,也不看白老汉,把倒好的热水放道了他跟前的桌子上,
说道:“爹,您喝水。”从分家以来,白老汉是很少来这里的,一般有什么事都
是白强去白老汉那里,这一次晚上来,还是头一回。

    “唉。”白老汉应着,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是很快就僵住了。

    两个人的表情都是那么的不自然,让人猜不出情理与缘由来。白强却是全然
没有看到这些的,白老汉给他孙女买的礼物,似乎给他这个做儿子的也平添了不
少乐子,坐在床旁抱着妮妮玩个不亦乐乎。

    彩虹在一旁站着,表情有些尴尬,她不知道白老汉晚上来有何事,却不好意
思去问,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

    白老汉缓缓地从怀里拿出一沓东西来,放道了他旁边的桌子上。彩虹看清楚
了,那是一沓有些发皱的钱,奇道:“爹,您这是?——”

    白老汉面无表情,缓缓地说道:“白天的事我是一点都不知情的,这是你们
的,还是还给你们吧。”

    看白老汉又把钱送了回来,白强不再带着孩子玩,也有些愣了。

    白老汉站了起来,连口水都没有喝,就要走。不过,他刚站起来,彩虹就走
了过来,拿起那沓票子,说道:“爹,春梅就要嫁人了,这也是我们做哥做嫂的
一点心意。您咋又退回来了?”

    白老汉却不接,说道:“收着吧,你们也不易。”说着,径直往外走了出去。

    彩虹执拗,但是她远不及白老汉的,只得收下了。看着白老汉走了出去,她
也跟着出去了。在院子里,白老汉知道后面跟着彩虹,却不理,只顾一瘸一拐地
往前走。甚至走得还有些急,仿佛彩虹是在后面追他一般,夜幕里,只给他一个
黑色的佝偻着的背影。

    “爹,天黑,路上您慢点儿走。”在门口,彩虹小声喊着。白老汉顿了顿,
听完了,却走得更快了。

    彩虹目送白老汉消失在街角,尔后关上门,向屋里走去。

    看到彩虹进来了,白强乐呵呵地拿着手里的那沓票子,给彩虹递去,说道:
“这下咱那鸡场又有指望了。还是爹知道咱的难处,不像那孙寡妇。虹,这两千
块钱你就不该给的,还好爹又送了回来。”

    彩虹却知道,事情定然不会如白强想得那样简单,接过了,拿在手里一看,
那票子和今天在中午给孙寡的全然不一样。持家的女人对这些往往很在意,那土
里刨食流尽汗水得来的票子每天晚上不知道都要看上几看,摸上几摸,那里皱了,
那里脏了,都是记得清清楚楚的。看来这些并不是从孙寡妇那里拿来的。可是,
孙寡妇来到他们家没几天就掌握了他们家的财政大权。

    “这——”彩虹想给白强说出她的疑虑的,不过话道嘴边却还是止住了,想
想说了也没有。把那票子放道箱底了,也爬道床上脱衣去睡了。

    拉灭了灯,很快就听到从白强那里传来的,呼噜噜的打鼾声,可彩虹却是翻
来覆去睡不着,夜色里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白老汉拖着一只瘸脚,慢悠悠地走在大街上,风儿呼呼地吹着,让刚脱了棉
衣棉裤的人还觉得有些冷,北方的天气总是有这样的特质,春天总不像那春天,
白日里有着夏的气息,到了晚上却还有着冬的残留。

    这风儿呼呼地刮着,方向不定,一会儿向这边刮,一会儿又向那边刮,一会
儿又转着圈子刮,旋着转着把那街上的草屑刮到了半空中,像是一个顽皮的孩子。
不过,它的顽皮,带给这街道的却全然是萧索,没有半点儿白日里那生机盎然的
模样。

    街的两边放了些纸幡纸楼,如今这白家庄的主街道,俨然已经是白事一条街
了。就是治安再乱,这东西都不会有人偷的。所以主人家就舍得把它们放在这里。
只是它们的存在给这俨然是有些萧索的街道增添了几分的苍凉与惊骇,它的旁边
若是没有稀疏的灯火,若是没有寥寥的行人,就真是与野地无疑了。

    白老汉一个人在这街上慢慢地走着,因为腿的关系,他也走不快。时间在老
人那里已经成为了一个很残酷的东西,他们害怕衰老却无时无刻不在衰老,他们
想珍惜每分每秒,可是因为体质体能的关系,无时无刻不对每一分每一秒做着奢
侈的浪费。还好白老汉大度,并不与这时间计较太多。只是他那样的走法也确实
让人替他着急。

    不过,尽管是那样的慢,他还是走到了自己的家,轻轻地把门关上了,慢慢
地把门叉上了。缓缓地走进了屋。

    孙寡妇安置好白春梅睡了,正爬在自己的床上铺被子,见是白老汉进来了,
一边铺着,一边没好气地说道:“吃过饭都没有见你人影,羊也不知道喂,跑到
那里溜达去了?”

    白老汉说道:“没去哪儿。去建设家待了一会儿。”

    “胡说!”孙寡妇扭过脸当即说道:“我刚才去桂花家买东西了,都没有见
你。”

    被人戳穿谎言,无疑是很大的难堪,尽管那人是自己的媳妇,白老汉臊红了
脸,支吾着:“去——去街上转了一圈。”

    孙寡妇铺好了床被,坐在了床旁,对白老汉的那些话,她有些不大相信,说
道:“你该不是去你儿子哪儿了吧?”

    “咋——咋会?”白老汉猛地抬起头说道。

    “我猜也不会。”孙寡妇说道,看白老汉那副模样,又道:“这事也懒我,
去他家做什么,我该给你说一下的。”

    “做都做了,还说啥!”白老汉逐渐恢复了神态。

    孙寡妇瞥了白老汉一眼,笑了笑,说道:“我也没给他们要那么多,百而八
十的就够了。谁知道你那儿媳妇,缺心眼,还是个直肠子。开口就这个数——”
数着,孙寡妇伸出两个手指头来,又道:“还挺大方的。”

    “哎!——”白老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说这样的话,也不觉得
臊得晃?”

    白老汉这么说,孙寡妇似乎也不生气,说道:“这是周郎打黄盖——咋——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你对你闺女好,这谁也管不着。”白老汉有些无奈地说道:“再怎么说,
咱都是一家人。”

    孙寡妇却是振振有词,说道:“我是不外他们才这样的,要不今儿午间也不
去他们家了。”

    这真是公说公没理,婆说婆有理了。在白老汉的印象里,这日子没有一天顺
心过,窝火、憋屈——这好像是他全部生活的内容了。所以要想看道他的笑脸,
那比登天都难。知道自己说不过这婆子,于是就不再言语了。白老汉坐在一旁,
闷头思索着,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铺好了被子,把通向里屋的门给关好了,白春梅在里面睡,她怕外面的动静
惊扰了她。孙寡妇兀自钻进了被窝。钻进去后,却换作了另一副嘴脸,柔声低说
道:“老头子,时间不早了,睡吧。”只要是女人都有她温柔的一面,就是最泼
辣最势利的女人也一样,那是女人的天赋,那是女人的专利。

    白老汉知道这样的暗示,白日里,白老汉觉得这女人处处不顺眼,甚至连话
都不愿意和他多说一句。而到了晚上,她像是换了一个人,而他也像是换了一个
人。有人惊奇,为什么暴躁的男人和暴躁的女人能生活在一块。那其实很简单,
白天他们是暴躁的两个,可到了晚上,当他们睡在同一张床上,钻进同一个被窝
里时却又是温柔的一对儿。白天,被生活里的酸甜苦辣烦着,可到了晚上那一张
破旧的双人床营造的却是另一番世界。比起那些经不起所谓的七年之痒,整天叫
嚷着缺乏感情与沟通,床上床下都说不了半句体己话的人们,他们无疑也算是幸
福的一对儿。

    白老汉解衣上了床,那女人如一条臃肿的水蛇缠到了他的身上。“哎!……”
白老汉依旧轻轻地叹着气。不过转过身来,也抱住了她,说道:“就是光为咱自
己着想,也该对他们好点。我是一把老骨头了。以后还得指望他们养着呢!”

    孙寡妇却没有说话,慢慢地在他身上游走着,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没有听
进去。女人,已经进入了一种迷离的状态。

    一只有些枯瘦的手伸了出来,把灯给关了。这屋子一下子就陷入了完全的黑
暗。

    那床上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老不正经的。”那女人这么骂道。

    ……

    (3)

    驻村干部来到了白家庄,那是县计生办调来专门负责白家庄计划生育的。

    村委会的大门关着,村里的几个干部陪着这驻村干部在院子里开会。那驻村
干部坐首席,白建设在其左,山子在其右。其它人分列在两边。干部们都是一本
正经的,只是那桌子有些不甚正规,两张桌子拼在一起,桌布有些污渍且还铺得
不平整。桌子的两旁学着县里开会的样子,摆了茶杯,茶杯不够,就用茶碗来凑
数。这都是山子媳妇的功劳。

    每个驻村的干部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对这一群土老帽自然都不会看在眼里
的。那人似乎是在埋怨白土山招待不周了,好长时间了,都板着他那张褶子脸。
白土山却装作不见,一一向那人介绍自己的手下。不过,这也怨不得白土山,作
为县里乡里的模范村,县里的干部、乡里的干部对白家庄那是特别眷顾,两天一
小来,三天一大来,于是白土山就只得两天一小请,三天一的请了。久而久之,
白土山也摸出了门道。那就是大官隆重着,小官伺候着,柴官应付着。意思是这
样的,要是县里的大官来,如县长书记之类,那就能有多隆重就有多隆重。这样
的场面,一年里会有那么一两次。要是乡里的官,如乡长副乡长之流,只要供他
们吃好喝好乃至玩好就可以了。这样的场面,一月里有那么一两次。动用村里的
财力物力人力,把他们给伺候好,那也是力所能及的事情。除此之外,县里的乡
里的,还会有一些人来,说是检查督导工作,多的时候,一星期也会来那么一两
次。他们大多是一些小喽罗,通常当天来还不会当天走,把他们给招待好确实是
超出白土山的能力之外了。于是就只能应付着。

    白土山先介绍那驻村干部,说道:“这是从县里计生办来的李干事,上面的
文件精神,还有我们白家庄今后一段时间的计划生育工作都由李干事来——咋—
—来领导大家伙。大家伙鼓掌欢迎李干事的到来。

    白土山的那些手下很听话,都热烈地鼓起掌来。李干事笑了笑,似乎还满意
他们的热情度。尔后又绷起脸来。首都的人来省城做工作总是有些不可一世,省
城的人来市县做工作总是有些不可一世,市县的人来乡下做工作也总是有些不可
一世。李干事也秉承了这样的习性。

    接下来,该白土山介绍他们自己了。

    每介绍一个,被介绍的人就兴高采烈地站起来,那驻村干部睥睨一下就算是
回应了。

    轮到最后一个时,白土山看了一下旁边的山子,说道:“这是我们村新选的
妇女主任王冬香。”

    王冬香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不免有些激动,仿佛是一个小学生,低着头,
拽着衣角站了起来。

    李干事直勾勾地看着她,把眼睛锁在那两个摇摇欲坠的豪乳上。这一日天气
晴好,王冬香穿的衣服比平日里单薄了许多。山子看在眼里,气得脸都紫了。

    白土山看那李干事神色不正,又看山子一脸瘟色,心想这李干事真是小村人
家,没有见过世面,竟然连山子媳妇都能看得上。在一旁赶忙解释道:“这是山
子的媳妇。”

    等回过神来,李干事一脸回味地点着头。说道:“不错,不错。”却不知道
他是在说什么“不错”。实际上,这也不能怪李干事目光窄短、品味低下。在县
里面,别人是领导,他是兵。别人坐车他骑车。送礼没人给他送,请客他也轮不
着。平日里看惯了别人花天酒地,而自己却只能干渴。

    李干事一本正经地从皮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来。说道:“这是从市里面发来的
今年关于严控严管计划生育的红头文件。……”李干事滔滔不绝地读了起来。到
了最后,他说道:“我们一定要认真贯彻上面的精神,超生偷生的都往狠里罚,
没钱的拆房子搬粮食。家里的娃两胎以上的都要结扎。还是那句话党员干部要起
好带头作用。”

    这一下,下面的人可是炸开了锅,除了白土山不会生,山子只有一个儿子,
白要篙还没有结婚,其它的干部家都超过了两胎。

    白要篙还是个毛头小子,不知他对李干事的话有些不解或是成心想寻笑料,
就问道:“李干事,啥叫结扎?”

    没等李干事说,就有人说道:“结扎就是把你那玩意给割了,这下,咱们村
可都成太监了。”

    这一席话引得大伙都笑了起来,王冬香不觉得臊,在一旁也跟着笑。

    白要篙似乎真不懂这事,似乎真有些急了,说道:“我还没娶媳妇呢!”

    “没你啥事。”这严肃的会议眼见就成了笑场,白土山不得不出面制止。这
白土山还是颇有些威仪的,大伙儿的笑声戛然而止了,虽然有些人还想笑,却也
只能憋着。

    不过,李干事却不吃他那一套,卖弄道:“结扎也不想你们说的那么可怕,
就是把人那地方的一根筋给挑了,不耽误干那事的。”

    “那女的呢?”问这话的人全然是好奇心在驱使了。

    “也是把那根筋给挑了。”李干事随口说道。

    “娘们儿那那活儿是个窟窿,咋会有筋呢?”有人耍起了俏皮。

    “你问问山子他媳妇不就行了。”有人说道。

    还真有人问了,“王冬香,你那里有没有筋?”

    这下王冬香真是有些害臊了,站起来就打那人,那人也没闲着,没等王冬香
来站起就跑。晴天化日之下,大门关着,树影斑驳,两个人你跑我追,其它人不
停地笑着。这宽敞明亮的村委大院愣是成了这干人等的欢乐道场。

    “你们别闹了,我们这是在开会呢!”山子站起来喝道,“你这婆子给你个
好脸你就给我得瑟,再闹就给我滚回家去。”

    王冬香怕她男人,这下就灰溜溜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不去追了。那被追的
人也绷着一张脸坐了回来。

    “以后不生不就行了,对人咋能和对待畜生一样,说煽就给煽了呢?”等都
平静下来了,白土山这么问道。

    “说不生就能不生了?你要是能保证不上你婆子的炕头你就有本事说这话。”
李干事反问道,不过,没等这些人回答,他就继续说道:“咱们国家穷就是因为
人多,你们农村穷就是因为人生人生得厉害。”说着,那李干事照本宣科地念了
起来:“按照县委县政府办的指示,以及计生办的具体要求,我这回来你们村主
要做三项工作。第一,把计划生育的宣传工作做到位。开计划生育班,写宣传标
语。第二,超过两胎的,男女两方必须有一人去县级或县级以上医院做结扎手续。
第三,对屡劝不改,严重有偷生超生行为的要罚款。情节恶劣的还要交给司法部
门去处理。”

    ……

    看李干事那不容置疑的模样,在坐的大多数人都面露难色。有些人下意识地
摸着自己的裆部,生怕这命根子会突地没了似的。

    (4)

    李干事的到来,把白家庄弄得是人心惶惶,鸡犬不宁。白二顺子家有三个闺
女,一心想要个儿子,可他家穷得叮当响,大人穿的衣服那是补丁摞补丁,那孩
子穿的衣服是窟窿套窟窿。大女儿都十来岁了还没有上过学,整天拎着她二妹妹,
抱着她三妹妹在大街上逛,着实让人心疼。可这春天刚过,他媳妇的肚子又大了
起来。真是越生越穷,越穷越生。

    李干事带着村里的干部、派出所里的人来到他家时,白二顺子不在家,他的
老婆却横在大门口前,做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山子道:“顺子媳妇,才没几天功夫,你这肚子咋又大了?”

    顺子媳妇抬头白了山子一眼,说道:“管你啥事?又不是你搞大的。”

    众人一听,呵呵地笑了起来,这你兵我民的场面总算是缓和了不少。

    李干事说道:“你家男人呢?”

    顺子媳妇绷起了脸,道:“不知道!”

    “你家的娃超生,早就违反国家政策了。这一回你家不但要交罚款,而且还
得把你男人给结扎了。”李干事一本正经地说道。

    “啥?”顺子媳妇有些怕了,说道:“真要把我男人给煽了?”回回神,转
而又道:“煽了才好呢!省得我受罪了。”

    似乎没有碰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媳妇,白干事急道:“我没空给你瞎掰掰。今
儿来就是收你们家超生款的。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生了?”

    顺子媳妇警惕地站了起来,挡在门口,说道:“我们家没钱。”

    山子在一旁说道:“没有钱就拿粮食来顶。”又说:“没听说过那句老话么?
‘命里有儿终须有,命里无儿莫强求。’你们祖上没积德,就是再生也生不出个
带棒的来。顺子媳妇,我知道你家男人被吓跑了,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没
见这里有几个戴大盖帽的么?你们一窝一窝地这么生法是犯了国家法律,这次没
把你们逮起来就算是给了你们天大的面子了。”

    这一席话还真震住了顺子媳妇,山子把她给拉到了一旁,众人鱼贯而入。

    进去后却顿时傻了眼,鸡屎鸭屎满地是,院旁还长着枯草,生生的一个大院
子愣是没有站脚的地,厨房里锅不是锅,碗不像碗。卧室里露出棉花的褥子与脏
衣服狼籍地堆放在一起,还未进门一股刺鼻的屎臭味扑面而来。

    总算在东屋发现了半缸的粮食。

    一个人拿出了袋子,看看李干事的脸色。李干事点了点头,似乎还有些不忍
心,

    几个人围着那缸,用瓢嗖嗖地舀起粮食来。一会儿,李干事瞥了一眼,道:
“算了,给他们留几天口粮吧!”

    一干人等扛着粮食从白二顺家走了出来,临走时,山子对顺子媳妇嘀咕道:
“赶紧让二顺回家,他要是再不去结扎,那不光是捣腾你家粮食了,下一回这些
大盖帽再来时,那就是要掀你们家屋顶了。”说着,就走了出去。

    顺子媳妇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吓了个半死。待那些人都走了,关上了门,
哇哇地哭了起来,却也像是唱曲儿似的,只听她泣道:“我地娘啊!这可怎么过
呀!……”

    几个孩子也跟着哭了起来。从那院子里传来的哇哇哭声,刺耳的很。

    有此境况的不止白二顺子一家,有几户家的媳妇大肚子的或是超生了依旧想
要儿子的,听到了风声,就事先跑了出去。或躲或藏,为了祖上香火不断,为了
传宗接代,在异域他乡也要把儿子给生出来。那管它锅里没米,缸里无粮,那管
它颠沛流离,朝不保夕。

    所以李干事带人巡查时吃了不少的闭门羹。不过也收获不少。这三五天下来,
除下罚款,竟然还拉了满满的三马车粮食。

    “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

    “生男生女一个样,女儿也是养后人。”

    ……

    这几天忙坏了那个从小学人民教师位置上退下来的老先生,整天拿着桶提着
刷,身上沾满了白灰与油漆。漆字的标语画满了墙,还配以相应的漫画。这一幅
梳着两条大辫子的女儿在事奉双亲。下面题的标语是“社会新时代,女儿也养老。”
另一幅大小七八个娃各举着一个破碗围着他们的一男一女两个大人要吃的。这两
个大人全是一副痛苦的表情。下面提的标语是“儿多不是福”。全是俗人俗事,
不识字的也能看明白意思。

    不仅如此,村委大院里那根电线杆的四个大喇叭上整日放着李干事捎来的关
于计划生育的磁带,一开始村里的老人还犯嘀咕,这白土山咋恁能耐把城里的女
娃都请来宣讲国家政策了。而且说起话来还是一出一出的不知道个倦。于是就去
村委会瞧景,却只看到那空荡荡的屋里只有一个黑匣子在转。

    这是个新时代的到来,一个政党为了它的国家以一个良好的态势发展而做出
的不泄努力。极力地去改变这个民族固守了千年的顽疾。让子孙满堂,让男尊女
卑进入故纸堆,在这片厚重的土地上,以一个崭新的姿态立于世界之林。

    李干事也不闲着,在村委会办起了计划生育培训班,来听的大多是村里的妇
女,这也是李干事的要求,一开始也请男的来,不过男的粗俗,吸烟、聊天、说
荤段子,一来就弄得乌烟瘴气,不过,女人来时,却也叽叽喳喳地能乱成一锅粥,
有的还抱着孩子。李干事拿着大幅的人体图画,不顾台下的乱闹,竟也讲得头头
是道。台下的女人听了,小媳妇捂着脸,老娘们哄笑。不过,还好有妇女主任王
冬香在一旁照应着,还好场面不是那么地热烈。

    城里来的人对村里人而言有特别的吸引力,这才没几日已经有几个小媳妇同
李干事打得火热了。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俏皮话来也不觉得脸红了。彩虹也
在听课,只是在一个不为人所注意的角落里。是王冬香请她来的,她不想搏了人
家的面子。那王冬香当了妇女主任,说这个论那个,让这个坐下,让那个住声,
却也是好不风光。彩虹知道,这差事本来该是由她来干的。只是他们推却了白土
山的好意,所有就没有做成。想到这些,不勉觉得有些尴尬和难堪,但转又一想,
或许人家并不知道这件事。这么以为着,又逐渐恢复了常态。在那个角落里,羞
红了脸,静静地听着,别人说说笑笑的,她却是听得仔细。

    一节课讲完,女人们吵闹着陆续走了出去。

    因为山子和白强的关系,王冬香也和彩虹走得分外近一些,一下课,几个女
人就问东问西,把李干事围得是水泄不通。彩虹可没这个闲功夫,虽有些疑问却
不好意思问,她准备赶紧回家奶孩子喂鸡呢!不过刚走出门就被王冬香给拉住了。
那王冬香一则想在彩虹面前卖弄卖弄自己的风光。二则多日不见也想同这个要好
的拉拉闲呱。

    “听着咋样?”王冬香问道。

    “就哪吧!”彩虹含糊着回答。

    王冬香却不觉着臊,继续说道:“以前黑间光知道和男人做那个了。想不到
还有这么多道道。”

    彩虹赶紧把脸左右看看,这院子里还有不少人,熙熙攘攘的。说道:“嫂子,
我得赶紧走了。妮妮在家睡着,我出来这趟功夫也不知道她醒了没有。”说着,
就兀自走了出去。

    “记得明天还来上课哦!”王冬香掂起脚朝彩虹乐和地喊着。

    王冬香转过身正要往回走,却迎面碰到了白土山。白土山张望着,也不知道
他在望着什么。还对王冬香说道:“刚才,那个谁——强子媳妇来了?”

    “来了啊。咱们村是一批一批的,这两天轮到她来听课了。”王冬香觉得白
土山问得有些蹊跷,正要问他为什么要这样问。

    “来了好。来了好。”白土山这么说着就转身回了自己的屋。

    留王冬香一人在院子里寻思,也不知道她在寻思什么。

    那临时充做教室的屋子还很热闹。不过,里面的人有马上要散去的样子,他
们正要往外走。李干事趁机走在后面摸了最后一个女人的屁股,那人也不怒,只
是转身象征性地扬手打了李干事一下,又和左右两旁的人说笑着走出去了。

    时间已是下午后半晌,那太阳正在西方照得耀人的眼,不过,才一刻钟的功
夫就消沉了下来。等那些人走后,村委大院也安静了许多,李干事是个文化人,
抱了书坐在院子里看。太阳的光线暗下来后就不再看了,把书放在一旁,躺在椅
子上得意地哼着曲。

    白土山从屋里走出来,伸伸懒腰,刚才那一觉,他睡得似乎很过瘾。看到李
干事正躺坐在院子里,佯惊道:“呀!李干事,你咋在这儿坐着,别感冒了。”

    李干事揉了揉眼,说道:“今儿天好,在院里坐着暖和。”

    “你在我们村抓这计划生育工作还很顺利吧,我们这模范村的名号也不是白
拿的。”白土山有些自信地说道。

    “哼!——”李干事却不以为意,说道:“是骡子是马过两天就知道了。”

    “过两天能有啥事?”白土山有些不解地问。

    李干事伸出了手,悬在空中,做剪刀状,说道:“就该咔嚓咔嚓了,这可是
要动真格的。”

    “我无儿无女的,啥都不怕。”白土山凑近了,皱着眉头,说道:“人又不
是畜生,到时候真要把人给割了。”

    李干事直起了身,有些惊奇,说道:“白书记,亏你还是村里的一把手呢,
就这觉悟?我看明天我讲课时,你也该去听听了。记住了,这是国家政策,别的
地儿早就执行了好些日子了。”

    “不是,不是。”白土山赶忙解释道:“我有这觉悟,国家政策么,只有对
的,没有错的。”白土山掏出一根烟来递给李干事,李干事接过了,白土山又替
他点了火,说道:“这院子就咱俩没外人。我的意思是说,结扎这事听着就骇人,
能不能不结?”

    白干事那两个鼻孔里一股一股地向外冒着烟,烟雾缭绕之下是一张眯着眼的
脸。已经是黄昏了,那晚霞发出的光线照在他脸上,让人看得并不是很分明。

    “你这话是啥意思?”李干事扭头看白土山,而白土山却做了个懂事的哑巴。
李干事又以一个最舒服的姿态重新躺在了椅子上,说道:“我媳妇的姐姐就是在
县医院上班的,要想不结那可麻烦得很。”

    “哦——”白土山一副恍然的模样,这时候村委会地大门突地响了,是在村
里开食堂的白肚子进来了。

    “哟!——”白肚子说起了俏皮话,“这到天热还有几个月呢,土山书记就
让李干事在院里乘凉来了。”

    “你说的那是个屁!”白土山骂道:“我是和人家李干事聊得欢,不觉着时
间就到这个点了。”说着,就站了起来,对李干事说道:“累啦一天了,咱回屋
去吧?”

    李干事叹了一口气,捶打着肩膀站了起来。随着白土山进了屋。

    白肚子也跟着进去了,不过没有进门,探出头说道:“没搅两位的兴吧,我
就是要问一下。晚间要吃什么?我好去准备。”

[ 本帖最后由 fzl666 于 2013-9-27 10:2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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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蛮村3》第五章结扎

    (1)

    吃饱喝足之后,李干事把腿翘在凳子上,正悠闲地剔着牙。白土山自然不敢
怠慢了,在一旁陪着。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这个时候,白要篙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不顾有生人在场,正要说他今天的
收获。白土山却一把把他拉到了院子里,不分青红皂白先是一顿臭骂,不敢惊扰
了李干事只是很低声。道:“说了多少次了,还是这么莽莽撞撞的。”

    白要篙似乎被骂皮了,也不甚介意,说道:“哥,这是上个月的钱。”

    白土山接过了,用手掂量了掂量,却也没有细数,对他说道:“你回吧!”

    回屋看到了李干事却又是一脸的堆笑。摊摊手,说道:“村里的一点儿小事
还要麻烦我。”

    李干事当然不信了,来村这么些日子也知道了些他的小九九。眯着眼,说道
:“你这村干部当的,可真是有一套啊!”

    白土山明白他暗中有指,不过,见他没有戳破,自己也就不好挑明了,于是
声东击西,转移了话题,说道:“刚吃了饭不好消化,要不我陪李干事出去溜溜?”

    那李干事早有出去之意,只是不便带着这白土山。说道:“一肚子酒肉,也
该消消食了,你们村的路我已经熟悉了,我自己去吧。”

    说着就站起来,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看他那愣装正经的背影,白土山一脸
的诡笑。

    这是三月的下旬,清澈的天空有若许星辰却没有月亮。从村委会大门那明亮
的白炽灯下,李干事走了出去。仿佛是心里有事,但却是走得两步一急,三步一
缓的。想快不敢快,而想慢又慢不下来。全然不像是在散步。迎面偶尔会走来一
两个人来,但因为夜色的关系,看不清楚人脸,再者,李干事是新人,认得他的
并没有几个。所以就没有打招呼。看他那时缓时急的模样,似乎有一个目的地需
要去奔赴,但现在正处在一个不早不晚的时候,所以他还是决定在路上磨蹭磨蹭。

    在路过吴桂花的小卖部时,他走了进去,说道:“掌柜的,来包香烟!”说
着,把钱递了过去。

    “哟!——这不是县里来的李干部么?”吴桂花方才和几个人闲聊,见有人
进来了,转过头来继续说道:“这白土山真够抠门的,连根烟都招待不起你?”

    “呵呵,自给自足,丰衣足食。”李干事接过了烟,这么笑呵呵地应付着。

    吴桂花似乎对李干事特别感兴趣,爬在柜台上,好和那李干事凑得更近些,
说道:“听村里的女人们说,你厉害的很哪!我啥时候也听听你的课去,你欢迎
不欢迎?”

    “人越多越好,欢迎欢迎。”李干事说道。

    “那我们呢?”其它几个都围了上来。

    “都欢迎,都欢迎。”李干事还不失礼貌地说道。

    “李干事,你说你们城里人咋长得恁喜庆人呢!”

    “我觉得身上不舒服,你能不能给看一下。”

    常来吴桂花小卖部来玩的本来就是一些多嘴的女人,他们围着李干事叽叽喳
喳地说个不停。

    那李干事如众星捧月一般,那里能顾得过来。把买好的烟掖到了裤兜里,见
有人往他身上靠,赶紧说道:“我不会看病,不会看病。”说着就往外退,从那
门里出来时真是有些狼狈。一溜小跑,向外走去。

    后面不断传来女人的嬉笑声,李干事揩掉额头上的汗珠,心想,好悬。这个
三十来岁在县城一直默默无闻不被人重视的小李同志,来到这白家庄后想不到一
下子变成了香馍馍。

    如此想着,那胆子就越发大了一些。他也知道方才那些女人只是图个骚情,
再往深了,也就没有什么了。而他作为一个男人,真正要要的,却不是这些。

    这些天里,他看上了一个小媳妇,长得是浅眉圆眼,樱桃小口,论长相,在
村里那也是数得上的女人。她是原村长白得柱的堂弟白得梁的媳妇,叫作张幻彩。
只是这女人长得虽好看,但是平生满面愁容,见不得半点笑靥。一开始听课时坐
在最前方,两只大眼睛注视着李干事,一刻也舍不得离开,早把那李干事的魂魄
给勾去了。李干事是满心欢喜以为他有意于自己,讲课时从她身边蹭了几下却也
不怒,就越发确定无疑了。后来又向数人打听,知道了她的姓氏婆家。男人在外
地打工,新盖的房子,与婆婆公公分开了住。就是今日,下课后,李干事在后面
偷偷捏了几下屁股,便是这张幻彩的。竟也不生气,心里想着,看来是对自己有
意无疑了。

    早打听到了张幻彩家的住处,白日里曾去过他家几次,明里检查计划生育工
作,暗里却是要摸清地形位置。那张幻彩还算盛情,招呼得也十分的周到。

    说话功夫便来到了她家的胡同。李干事左顾右看,仿佛是一个贼。不过,这
确实是一个贼,不是想偷物,而是想偷人。已是晚上九点来钟,乡下人早睡,那
空洞洞的大街上已经没有人的影子了。

    李干事似乎还在犹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长吁短叹着,但是很快就拿定了
主意。一头扎进了这深深的胡同。

    敲门时不敢大声,但又不能不敲,喊却是断然不敢去喊的。夜里起了风,呼
呼地刮着,李干事穿得有些单薄,裹紧了外套,好让自己暖和些。这时,他发觉,
那门虽然锁着,但门缝很大,于是就有了新主意,不等那张幻彩自己来开门了。
从地上拣起了一根细如小拇指的枝丫,伸进了门缝,一点一点地拨着。每拨一下,
那木栓缓缓的移动几分,每拨一下那木栓缓缓地移动几分。用了一刻钟的功夫只
听得啪啦一声,那木栓掉到了地上。李干事抿去额头上的汗珠,以前做工作时可
从没有这么细心过。

    四顾无人,就打开门,悄悄地钻了进去。

    进去后又拣起那掉在地上的木栓,给重新插上去了。

    蹑手蹑脚地来到了院子里,看那屋门还亮着灯,想必这张幻彩并没有睡。才
要往里进却听到从里面发出的声音:“谁?”

    “我!——”李干事这么小声地应着,不知道她能不能够听得到。

    “你是谁?”这么说着,张幻彩开了门,见是李干事,惊道:“你咋这个时
候来了?”

    “做家访,呵呵,做家访。”李干事这么说着,硬是往屋里挤。生怕那张幻
彩不让他进似的。

    张幻彩是个狐媚一样的女人,对他的来意早猜出了八九不离十,不过她想,
这些天他也该来了,方才一人孤零零地在屋里也是正琢磨着她在前几日所做的那
番心机与功夫也不该这么不灵验的。

    李干事在挨床的那把椅子上坐了下来。也不说话,下意识地颤着腿,左右上
下打量着这间屋子。那排组合柜显得有些旧,不过到像是很久没有擦拭才导致这
样的,因为上面满是灰尘遮去了它本该有的容颜。细细地看这柜子应该才不过三
四年的岁龄。桌子上摆满了针头线脑,在灯光的照耀下竟还能看到那墙角还结了
蜘蛛网。地面也不干净,瓜皮果屑一地。再往床上看,被子胡乱地堆放在一起像
一排起伏不定的小丘。床尾放着内衣裤,如线球般胡乱地揉在一起,也不知是洗
过的还是用过的。血红的颜色,让李干事看得是一阵头皮发麻。

    在另一旁,张幻彩正在给李干事倒水,滚烫的茶水倒在茶缸里升起一团团如
烟的水气来。在里面放了白糖,两勺不够,又往里面添了两勺,这样重的甜味已
经足够让人发腻了。

    “给,喝水。”张幻彩走到李干事跟前,突地说道。

    李干事猛地一愣,不再打量这屋里摆设了,赶紧把眼收了回来。却打量起了
这屋的女主人。在那白炽灯的照耀下张幻彩看起来满面春光,再由她刚洗了脸,
饰以脂粉,看起来粉嘟嘟的,似羞非羞,似喜非喜,刘海儿上还挂着水珠,就更
是妖媚可人了。只是有一点,与这屋里的摆设物什很不搭配。

    “李干事,喝水。”说话时,那杯子已经擎到了李干事的跟前。李干事接过
了,但两眼仍旧是在她身上不放。

    可那张幻彩递过水后却转身向外走去。

    “唉!——”李干事见势,站起来就要问。

    张幻彩回眸一笑,却是风骚尽显了,说道:“我上趟茅厕也得和你这老师回
报么?”

    “呵呵,不用,不用。”李干事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了下来。心想,这张幻彩
已经知道了他的八九分来意,并不生厌,看来今日这美事有八九分就要成了。你
道这世上有几人是磊磊落落,干干净净的。这李干事凭着胸中那点墨水,口中道
之舌,在县里早做过了翻墙偷人的的勾当。暂且不提,任那女人出去,自己在屋
里想着一会儿就有的好事。想着想着有些坐不住了,竟站了起来。

    而那张幻彩并非真去茅厕,悄悄地走到过道,推了推大门,竟然锁住了,黑
暗中不怀好意地骂了句:“遭天杀的!”说着把门栓拉来了,又转身往回走,却
也没有回屋。朝挨她家的那屋的后墙跺了两脚。而这前院住的就是她公公和她婆
婆一家。

    张幻彩在朝后墙跺脚时,婆婆正在灯下纳鞋底做活,公公正卧在床上抽旱烟。
都不说话,任那时光静悄悄地流淌。这突地几下跺脚声犹如平地一声闷雷,惊得
公公坐了起来,婆婆也不在做活了。

    但一会儿后,公公依旧躺回到床上继续抽他的旱烟,婆婆用针拨了拨额头上
花白的头发又继续纳起鞋底来。刚才那几下跺墙声仿佛是个梦魇,而梦过之后什
么都没有发生。

    不过,细细里看,这两位老人却与先前有着不一样的状况。公公抽烟时长吁
短叹似乎有无尽的心事,婆婆眉头紧锁仿佛含难言的忧愁。

    还是婆婆最先坐不住了,扔下手里的活计,说道:“还是去看看吧。”

    “我不去,有啥好看的。丢人哦。”公公这么说道。

    “那你不去,我去了。”婆婆站了起来,拍打拍打身上的衣服,有些含糊地
说道:“诳了咱不止一次了,谁知道这回是不是真的。”走到屋门口时,又回头
说道:“你抽烟时小心些,别把咱屋给点了。”

    “知道啦。”公公有些不耐烦了。

    婆婆是小脚,迈着八字的小碎步就往外走,看起来身体不差,走起路来如一
阵风似的。胡同里黑黢黢一片,除了她,再没了其它人。婆婆也晓得家丑不可外
扬的道理,轻轻地开了大门,却也发出了吱嗡的轻微声响。棚里的鸡发出了咕咕
的叫声,圈里的羊在咩咩的低吟。这是畜生们的梦呓。

    婆婆眼不花,但屋里灭着灯,看不出什么来,耳朵却有些背,于是就爬在窗
户下探头去听。正听得里面一个叫亲亲不断,一个叫爱爱不迭。一个恣情肆意,
把别家的炕铺当成了自家的妻床,一个卖春售骚,把外面的野货当作了自己的君
郎。怎会管妻在家替他照看了爹,侍奉了娘,刷了锅碗洗了衣装,哄了大娃,奶
了小女,一人床独守空房。怎会管夫在外风里行,雨里往,干的是最脏最累的行
当,吃的是最馊最淡的食量,拿的是最低做少的工钱,住的是最破最陋的屋房。
为那片刻的欢愉,毁了人伦,为那片刻的欢愉,坏了心肠。没了情,任你再亲亲
爱爱,都与那畜生无两样。

    尽管知道事出有因,但婆婆还是“呸”了一声,又迈着她的小碎步黑夜里向
外走去。

    婆婆回到了自家屋里,脸色有些难看。

    公公见状问道:“咋了?”

    婆婆道:“那蹄子骚得很呢!我都替咱娃叫不平。”

    公公把烟筒朝桌子上磕了磕,说道:“咱把咱娃支到外面去打工,不就是方
便让她在家干这勾当么?这也不怨她。谁让咱娃没本事,下身出了见不的人的毛
病。”又问,却又不好意思去问:“这一次……”

    婆婆道:“就看过几个月那蹄子的肚子有没有动静吧!”

    一战刚了,李干事躺在床上小歇。黑夜里那火红的烟头一闪一闪的,抽完了
烟起身准备要穿衣下床。

    “干啥去?”你张幻彩却是抱住他不放。

    李干事道:“天不早了,我终不能在这儿过夜吧,让人撞见了不好。”说着
又要起身,张幻彩却死死地抱住不放。踢开了被褥,又把他按倒在床上,兀自舞
动了起来。

    “你,你还没有够啊!”李干事一副招架不住的阵势,但也只能兵来将挡了。

    “你等等,你等等。”李干事急叫道。“让我把套戴上。”

    “刚才都没戴。戴那做啥?费事!”张幻彩爬在李干事身上,气喘吁吁地说
道。

    “不戴是要出事的。”李干事挣扎着说道。

    “我都不怕,你怕个啥——啊!——”张幻彩一声淫叫,两人大动起来,也
容不得李干事说些什么了。

    天已经蒙蒙亮了,李干事才从张幻彩家门口左顾右看,见胡同里大街上都没
有人,尔后才猫了出来。昨天晚上那一场又一场的酣战,让他觉得肚子空荡荡的
走路软绵绵的,这初夏早晨的温煦更是让他有冬日清晨凛冽之感,甚至在走路时
还浑身哆嗦着。但心里面却是得意得很,几乎毫不费力地上了别家媳妇的温床,
以为占尽了天大的便宜,却不知道这乡下女人费尽心思卖弄风骚是为着肚子里能
有个种,为着一个所谓的“后”。